这新轮椅,还是挑个时当的时机,再给夫子送去的好。
既是送礼,心意只是一方面,亦要投其所好。裴少淮跟在夫子身旁学习数年,知晓夫子还有一个喜好收藏大家画作。
当朝许多作画大家里,段夫子最喜欢的一位,当属京都郊外芒山观里的吴老道,技法细腻,用色大胆,最善静中取动。
只是,这老道亦是个脾气古怪的小老头,正是为了避着世人,才入观为道的,若想得他的画作,只能凭一个“缘”字。
金钱权贵皆无所用。
裴少淮决定去试上一试。
芒山观筑在半山上,爬上去一趟,并不容易。裴少淮休沐两日,爬了三回,幸得以见到了吴老道。
他知晓吴老道的规矩,所以不敢入观打搅,也没有催着小道士前去通报,而是守在道观门口,盘坐在石板上,边等边背诵书文。
这日,吴老道提着竹篓长竿要去钓鱼,故此,见了裴少淮。
吴老道出来就道“你这小童,要读书上别处去,在我门口守了两日,你想做些甚么”
“给先生添扰了。”裴少淮规规矩矩作揖致歉,述明来意,道“小子早闻先生大名,是来求画的。”
吴老道笑了,见他年纪小,觉得有趣,道“来向我求画的人多了,却鲜有人能带走寸墨,我瞧你有趣,想听你说说,缘何求墨”
裴少淮如实道“小子的老师过生辰,小子替老师求画。”
“原来又是一个拿我画作去巴结他人的,好没意思。”吴老道一下子没了兴致,提起渔具顺着台阶往下走,边走边道,“我看你年岁小,不同你计较,你早回去罢。”
拒绝了裴少淮。
“老师说过,先生的采荷,妙不在荷,亦不再那半舟,而在仓皇而出的河鹭。”裴少淮在老道身后道,“老师是真的喜欢先生的画。”
吴老道往下走的脚步停住了,显然,这句话说进他心里了,反问道“他是个懂画的,既如此,他为何不亲自来求画”
裴少淮娓娓而道,说明了夫子的不便,最后道“夫子于我有蒙教之恩,小子心切,故此莽莽来了,还望先生体谅。”
“你可知,我画得最多的,是险山奇木。”
“小子知晓。”
吴道子问“你的老师既是因山而疾,缘何还要求山图。”
裴少淮应道“夫子言,错不在山。”
吴道子继续快步往下走,半晌,才远远道“下回休沐,再来取画。”小老头清亢的声音,在山里回响记。
“小子谢过先生。”
吴道子石阶小道上挥挥手,不一会,树木掩住,不知去了何处垂钓。
半月后,裴少淮拿到画作半部青山苍翠,半部山石险峻,却融成了一体,石壁上,一棵苍松牢牢抓住山石,可见盘根交错,又见郁郁葱葱。
裴少淮再次叩谢吴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