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淮笑道“哪有甚么不便的,陈公子拿去便是。”书柜里取出一沓文稿,交予长舟包好。
府学里不少人都知晓裴少淮书算学心得,却只有江子匀借阅过,其余人毫无兴趣。
在唯文章论才华的大庆朝,陈辰钟情于算学,分难得。裴少淮不是敝扫自珍的小气人,不管出于结交的考虑,还是出于纯粹的学问交流,裴少淮都不会拒绝。
陈辰接过方布包好的书稿,郑道“他日再登门答谢裴公子的赠阅。”
“深感荣幸。”
这日,林氏拿着一封信,笑盈盈来到英姐儿的闺房,言道“你三姐又托人传信出来了,你看看。”似乎信中了甚么值得高兴的。
单是听到竹姐姐的信,英姐儿已经足够高兴了,她欢喜接过信,一阅,满心欢喜地哭了出来,泪水止都止不住,扑在母亲怀里道“竹姐姐在宫里那么难还时时念着”
“傻丫头,你们姊妹素来感情好。”林氏哄英姐儿道,又言,“那此就交由你来办罢,你可要用心去操持,办得周全些。”
英姐儿认真点点头。
原来,七月上旬有一批女宫们承恩自宫中出来,荣归故里。这里头有一位官姥姥,原是大兴县人,入宫数,家中已经破败无人,出来后暂时无处安身,竹姐儿便让家里人提前替官姥姥打点一套小院子,选几个好的奴仆,照料官姥姥一二。
“官姥姥”是宫里的一种俗称,指的是后宫司药司的老女宫们,她们四五旬,原出身医学之家,谙方书、医药、脉理,掌医方药物之。
宫内虽有太医院、御药房,可太医是给贵人们看病的,女官、宫女、宦官们若是得了病,只能求诊官姥姥。
岁月悠长,有些官姥姥的医术日益精进,后妃有些不妥总不好寻太医,亦会由官姥姥们来料理。
这次出宫的这位便是如此,是尚食局下的六品女史,任司药一职,称为田司药。
竹姐儿与这位官姥姥的相识,还得数月前起。
那日,竹姐儿领着几个宫女到尚食局找官姥姥看药,竟是田司药亲自出来接待的她,叫竹姐儿都有些诧异,心里揣摩田司药是不是有甚么打算。
这宫里头毕竟无利不起早。
后续竹姐儿又来了几次,皆见到了田司药。田司药在宫内风评极好,谁都是温温和和的,属于那种分安分的女官。
竹姐儿却觉得田司药内有乾坤。毕竟光靠一手医术和不争不抢,是上不到六品司药这个位置的。
田司药“无透露”的只言片语中,竹姐儿明白了田司药的目的。
田司药出身医家,是家中长女,家族想谋官医之道,故此将她先送入宫探路。谁料才过数,田司药的两位幼弟在医途中染了恶疾,双双离世,其父心怀愧疚,心有郁结,两之后也走了原本的殷实医家被族人吃了绝户,家破人亡。
田司药心如死灰,在宫中一干数,白发换青丝。
既已了无牵挂,何须再出宫她平日里经常捐香火钱和维修尼姑庵,打算人老无用时,若是宫中不容了,出来也能有个去处。
近来她却有了旁的想法。原是她打听到族里有一幼兄妹,父母、祖父祖母皆已离世,也被吃了绝户,无人肯养,如今过得分艰难。
已经平静了数的田司药,心间风涌浪起,或是怜悯这兄妹,或是老寻根,她动了心思她想把这兄妹记在大弟二弟名下,把昔日田家再撑起来。
亦或还有其他私心、打算。
可难就难在如何出宫,纵是皇后一时把她放了出去,甚么时候人手缺了,又下旨将她召回,都是常有的。
田司药知晓裴若竹在皇后跟前正当红,便想借裴若竹之口,把她的情况在皇后耳边透露几句。
这日,田司药又裴若竹道“皇后娘娘素日里是个极心善的,若是知晓的苦楚,想必会通融一二,容出去养老。”再过一个月就要拟定出宫女官人选了,田司药也有些急了。
可裴若竹哪里敢答应她,宫中最忌讳的就是插手人任免,她虽受皇后喜爱,却不是皇后的心腹,岂敢在皇后前耍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