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林氏给他送来一张请帖,言道“那送贴的小厮,是给州大人家少公子的,自报家门时,又是苏州城南邹家的还你看了帖子就懂了。”
林氏又问“是不是书院里哪位姓邹的同窗送来的”
裴少淮摇摇头,他在书院里并无相熟的姓邹的同窗,故多了几分好奇,当即拆纸帖一阅,他还未读请帖的内容,目光全落在了末尾处“南居士”三个字上。
南居士邀请他明日到府上一叙。
裴少淮只觉得胸起伏快了几分,喝了烈酒般脸庞发热,喜形于色。
果然,南居士身在苏州城里,不仅看穿了他是个年轻人,甚至还从文章中猜到了他的身份,主动邀他到府上一叙。
裴少淮今虽尚未晓邹府是何府,南居士又是何人,但从这张请帖他能看出一位长对后辈的提点之善意。
因为这张帖来得恰逢其时。
“母亲,是南居士。”裴少淮兴奋道。
林氏不明所以,但她跟着兴,道“淮儿欢喜,想必这位南居士是个极重要的人,娘亲替你去准备拜访之礼。”
一会儿,裴秉元从衙门回来,裴少淮将请帖拿父亲看,并打听苏州城南邹府是甚么人家。他想,能有南居士这么一位人物,邹府必定不是寻常人家。
裴秉元看完请帖后,先是诧异,又深以为然,笑道“未明身份时想不通,看到邹字时,又当即清晰了然,这位南居士我早该想到城南邹家的,也唯有他能屋建瓴地点评他人的策问文章了。”
“父亲就莫要卖关子了。”裴少淮道。
裴秉元肃然道“既是邹府,自然只能是邹之川邹阁老,他在任时提携过许多门生,大多已成才干,颇有威望。”又道,“番你能得他指点迷津,是你的造化。”
随后,他向儿子徐徐道来这位邹阁老在朝时所做过的事。
大庆朝内阁分殿二阁,殿为中极殿、谨身殿、文华殿、武英殿,二阁则为文渊阁和东阁。殿二阁大学士即为内阁。
邹之川九岁中状元,入翰林任修撰,数年数次迁职,最后入户部,负责编修户籍之法、黄册之规、丈地之策、税例之比,听似简单实则处处学问,邹之川不愿凭空捏造,向先帝请愿赴各地考察,方下笔成文。
往往简短几句规定,邹之川需要调研数月方能成雏形,再反复修改完善,免得疏漏。
之以心,必成精品。事成后,邹之川受大赏,余岁任户部尚书,五余岁入文渊阁,提良计良策,辅天子治。
邹之川学问深,处奔波又积攒了不少见识,当朝圣上初登基时,屡屡托付邹之川担任选才之职,为国选贤。正是这七八年,许多有识之士受以重任,历练成材。
然则,前几年,邹之川刚到致仕年岁,请辞荣归故里,朝中一片惋惜挽留。他只需多留几年,能任内阁首辅大臣矣。
圣上正值壮年,数次挽留,邹之川言道“臣老矣,思绪难免愚钝,还望圣上恩准。”
圣上晓邹之川独子已入翰林,欲重,赐其户部左侍郎之职,然则邹之川替儿子婉拒了,言道“禀圣上,吾儿读书为明理,虽有读书之才,无为官之能,侍郎之职恐其不能胜任,还望圣上三思。臣恳请圣上收回成命,留吾儿于翰林院修编文书、修订史册。”并言其子邹羡静自幼钟爱研读史书,留在翰林院方能施展其才华。
裴少淮听完,心中了然。他早几年也曾略听过这位邹阁老的事,想到会在苏州城其相遇,一卷崇文文卷结下缘分。
心生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