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似懂非懂,点头说道“所以孩儿上回打碎砚台,弄得一身墨汁,被爹爹教训了。”
裴少淮将洗好的笔晾挂在架上,擦干手上水渍,摸摸儿子的头说道“笔杆子这般长,便是为了你墨不沾身。”
小风则蹲在院子里,正在为不能将自己种的花草移回京都而伤心。
小南小风南下时还小,对京都并无太多印象,所以回京于他们而言,更像是一场新奇的出行。
午膳后,申二家的一边收拾餐桌,一边与陈嬷嬷唠几句闲话。
“我本想买几匹布料带上船,以便在船上做些针线活,昨日走了好几处布店,蓝布竟都无货,真是奇了怪。”申二家的说道。
陈嬷嬷说“没了蓝布便拿几匹其他花色的,耽你什么事。”
“孩子识字了,总是穿圆领蓝袍瞧着更文气一些。”
原是打的这个主意。
翌日,同安城的三位族长,带着好几车的名产土仪送到裴府门前,价值不菲。
有道是“知县如扫帚,太守似畚斗,布政是驻袋,回京朝觐时,到处抖一抖,留下万般财”。
各地的官员回京考满时,带点“名产土仪”给势宦权贵,留个好面缘,似乎早成了不成文的规则。
这样的阵仗,在太仓州时,裴少淮就曾见过了。
“大人回京,若不带些土产,岂不叫同僚们看低了,也叫人觉得双安州的百姓不会做事。”齐族长说道。
陈族长也帮着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大人就收下罢。”
裴少淮拒之不收,他虽知三位族长是出于好意,但仍是严声斥道:“你们如此送行,置本官于何地又叫本官如何面对清白二字”
“你们快些拉回去罢”
裴少淮俨然一副生怒的模样。
三位族长讪讪,道:“这些都是族人们自行凑齐的,可如何退回去”
“那便换作银钱,用来修缮族学,或供贫苦子弟读书所用,为族里做些实事。”裴少淮两袖一甩,入了府、闭了门。
到了离任送行的这一日,数里长街,百姓们团团拥着裴府的马车,一直喊着“知州大人”,送到了渡口外。
家家户户门口摆着清水、挂着明镜,许多喊着喊着便哭了,知州大人不止是“清”和“明”而已,还是“亲”。
到了长街岔口,一群从外县赶过来的百姓,齐齐跪于街上,身后背着漆黑的烧火棍。
他们依次喊道“某县某族曾因粮食高价,误会了大人,特来请罪,请大人教训”,去岁年初时,粮食价高,各县跪求裴少淮出手压价,无果,彼时确有些诋毁的话传出来。
农家父母教训孩子,常常抄起烧火棍就打,他们便背着家里的烧火棍来了。
裴少淮坐在车厢里,并不敢撩起车帘看一眼、回一句,此时正是心头最满最酸的时候。
百姓如此,正说明他做的都是对的,都值得。
直到了城外渡口,裴少淮将下车,几位老妇人挎着竹篮挤到了车前,不停用俚语喊着:“官老爷,秋到了,吃个柿子甜甜口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