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荻笑笑,坐在门槛上边脱下靴子、卷起衣袖裤脚,边对邹老说道“老师,我是青荇,学生懂得农家苦。”他自农家来,岂会不懂农家活
言罢,钻入田亩里正经拔起荑稗来,不大一会儿便集了一大束,可见这田里藏的荑稗可不少。
“管你是什么荇,总之今日不给我拔干净了,就是不行。”犯着糊涂的邹老在田边嘟囔道,见到田亩捯饬干净了,这才露出笑脸来。
午膳的时候,知晓裴少淮不日将辞行归京,黄青荇建议道“总是难得来了一趟金陵城,裴大人若是有闲,不如随黄某入都城里看看往后在朝治理陪都守备时,也能借鉴实情一一。”
“那便有劳黄侍郎安排了。”裴少淮应了下来。
一来黄青荇所言有些道理,人都到跟前了,不进曾经的皇城里看看,委实有些可惜。一来,裴少淮既然答应了邹老夫人,若是不知这位黄侍郎究竟有几分功绩、本事,往后又如何廷推其回京。
“不如约好明日辰时,黄某派人来接裴大人。”
“甚好。”
事情就此约好。
下晌,秋日爽朗,裴少淮领着妻儿出去走走,一边看看金陵市井、尝尝地道的小食,一边与小南小风说说金陵城的历史,不知觉竟走到了西北城墙边上。
借着五品的官牌,裴少淮登上了城墙。
站于望江楼上,极目远眺,仿佛宽阔的长江便在城脚下。
江面平静,映着落日余晖,大小船只赶着这最后的日光,寻找临时停靠过夜的渡口,靠岸以后,又忙在船尾挂上灯,以此提醒往来船只躲着些。
撑杆的小船载满了货物,深一杆浅一杆从渡口撑入内外秦淮河,顺着这护城内河,赶紧回城。
秦淮河的两岸早早亮起了灯盏,蜿蜒曲折的护城河,一盏盏一团团光组合而成,光怪陆离,就如上元节里的鏊龙一般。又有许多画舫船,飘于秦淮河中央。
这等拥挤繁忙河道,来来往往的船只之多,远盛于苏杭之地。
无他,只因金陵城是大庆内河漕运的枢纽,亦是南边养官养军济民的粮仓。
杨时月随着丈夫远眺,心境亦开阔许多,她感慨道“万船如云趋,浮舫若白昼,本以为京都城已是繁华至极,若不见一见金陵城,当真难以知晓其奢华。”
“此言甚是,正所谓天下财赋出东南,而金陵为其会。”裴少淮应道。
他又指着几艘挂了“粮”旗的官漕船,同时月解释道“大庆迁都京城以后,南边留着南京仓,北边新建了京通仓,一南一北储粮备用,此乃大庆根基。眼下秋收,又到了各府各州纳粮的时候,南直隶、湖广、江西、浙江几处的税粮皆聚于金陵城,再过半月,此处的河道恐怕还要更拥挤一些。”
“无怪来时,频频有官差查搜咱们的船。”杨时月道。
下城楼后,裴少淮让长舟回邹府传个话,说晚膳不回去了,让邹老夫人莫等他们,随后与时月找了个装饰清雅的酒肆,点了几个当地菜,还喝了半壶桂花酿。
正打算叫店小一结账时,裴少淮听到隔壁几位酒客谈得正欢,谈吐似是读书人,他掏银币的手收了回去,为自己斟了一盏茶,继续再听听。
“江南之地学子众多,科考一道,较北地而言本就艰难许多,贺兄年岁已至此,何苦将自己局限于乡试秋闱,不妨再找找其他路子。”有人劝道。
听言之,这位贺兄是有秀才功名的。
“唉,读书人除了科考,哪还有什么其他路子。”这位贺兄叹道,“若是去当一族学夫子,总是心有不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