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氾家,宋鉴坐车而行。
时已入夜,出到“里”外,街上行人稀少,牛蹄踩街声清晰可闻,街道两边“里中”炊烟袅袅,不时闻到饭菜的香味。初秋的风掀开车帘,吹入车中,给人一种既暖又凉的奇异之感。
却那宋鉴,岂会不知,而下定西的朝权、兵权,泰半都在莘迩手中,要是指望只靠舆论来达成令狐乐亲政之目的的话,只恐怕是千难万难,希望渺茫?
事实上,对如何才能使令狐乐亲政这事,宋闳已经破釜沉舟,决定下了另一个办法,唯是这个办法不到逼不得已,不能用之,更不能对人言,因而适才在氾丹家中时,他没有说。
宋闳的这个办法就是:收买死士,刺杀莘迩。
宋方就是因为这个罪名,入狱被诛的。宋方没把这事干成。如今看来,宋方的这个办法,却似乎是已成唯一一个,可以把权力从莘迩手中夺回的办法了。
夜色下的车厢里,没有点烛,黑漆漆的一团,感受着既暖且凉之奇异感觉的宋鉴,回想他父亲宋闳下定决心,咬紧牙关,对他说的那些话语:“大王已婚,征虏犹不还权,吾观其意,如有篡逆之心!其一日不死,我定西非但一日国不为国,并且大王恐亦将危矣!为大王计,为吾辈计,为我定西簪缨士流计,到万不得已时,也只有行此险着了!”
宋鉴闭上了眼睛,由内而外,全然陷入了黑暗之中。
安静的车厢内,他喃喃说道:“万不得已时,只有行此险着!”
……
宋鉴到达谷阴,当晚去见了氾丹,次日下午他入宫晋见宋后这几条消息,莘迩先后获知。
虽然获知,莘迩没有特别在意,他实在是太忙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莘迩忙,一边忙公务,一边关注秦州、朔方那边的情况,一边还要抽出时间写《持久论》;黄荣等也忙,黄荣、张龟每天下值,都要聚到一处,讨论在秦州等地试行均田制的具体方略;傅乔也忙,《持久论》每写出一部分,莘迩就派人给他,叫他先看,看不懂的地方,他先是自己琢磨,委实琢磨不透,就只能求见莘迩,请他指点。
这些,且不必多言。
只说这日,朝廷的檄文到了秦州。
唐艾接住,细细看罢,知了朝中已然传令张韶,叫他南取上郡,遂唤来释法通,问他说道:“通师,姚桃那边,给你可有回书到来?”
却是释法通“告密”,说张韶要打上郡的私信,已经遣人进入关中,送去给姚桃数日了。
释法通答道:“启禀明公,还没有回书到来。”
唐艾笑道:“通师,我之前闻听,说姚桃对你甚是看重,然以今观之,好像这位姚桃,对你也不怎么上心嘛。”
释法通知道唐艾是在开玩笑,但也不免尴尬,挠着光头,说道:“明公,姚桃久被孟朗猜忌,他在氐秦,富贵虽有,然常胆战心惊,日子是很不好过的,不敢回书贫僧,也不奇怪。”
唐艾屈指计算,说道:“估算时日,你的信,他现下应是已经收到了。只要他信能收到就行,至於回不回你,倒不要紧。”笑道,“通师,我要上书朝中,给你请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