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没铐着人,也没完全隔离,偶尔能听见走廊里的人声。
谢杰靠坐在椅子上,卷着胳膊,头往后靠,眼皮耷拉着,他用一种细细长长的冷漠眼光,盯着坐在桌对面的容修足有二十分钟,什么话也没有问。
这边一句话也不问,那边一句话也不说。
只见容修端坐在椅上,双手自然垂放在腿上,双目微阖,面容宁静,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但是,他的身体却丝毫没有蜷缩、慵懒之意,反而腰背笔直,二十分钟一动未动。
行如风,坐如钟,站如松,卧如弓,就是形容这样的好家伙。
如果自己的儿子也有这样的身段,肯定让他去考警校,将来干刑警破大案多威风。
把容修带回所里的一路上,谢杰也不知暗暗感叹了多少遍。
而此时,谢杰已经没那个瞎想的精神头了,他的脑袋里,正在寻思着老李过来提醒的话。
老李是谢杰的副手,眼看着就快退休了,是所里的百科全书,他对片区内的大小事务了如指掌,对东四大辖区也是心里门儿清,外号“东四百晓生”。打从老李看见容修第一眼,脸色就是微微一变,紧接着,没多久,手下就接到了分局弟兄的电话,老李这下就坐不住了。
于是,老李也没心思听袁科口沫横飞、手舞足蹈在那讲评书了,事情经过怎么回事,随便他一个人怎么说。
老李直接来到问讯室,那会儿,谢杰就在和容修大眼瞪小眼。
谢杰从问讯室出来,老李的第一句话就是:“麻烦了,老谢,咱们捡了个烫手山芋回来。”
按照老李的意思,就是赶紧把这年轻人先从这间乌漆嘛黑的问讯室请出去,正好袁科还没离开,迅速调解、私了,然后麻利儿地把人给放了,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让他出了这个派出所就行,之后……什么可乐杯啊,活动啊,办不办成的,都跟咱们没什么关系。
老李一直是谢杰的参谋,从不无的放矢,他一开口这么说,谢杰的后脑勺都麻了,问题是……现在人都抓回来了,直接就扔在了小黑屋里,还没收了他身上的东西……
而且,大灯照着脸,他还跟没事人似的,泰然自若,闭目养神,一动不动。
谢杰忍不住了,又实在开不了口,硬憋了半天,清了清嗓子:“咳。”
坐在对面的容修岿然不动,仿佛根本没听着。
谢杰挪动了一下,身体前倾,把语气放缓:“你想清楚没有?外面的人已经把你闹事的经过说得清清楚楚了,对方是公职人员,你不要有侥幸心理,也不要想着拖延时间,你还是想想怎么交代吧?态度端正一点,你还年轻,说不准对方就能原谅你。小伙子啊,你还在创业期,未来的路还长,不要自毁前途啊……”
“清清楚楚?警官只听一家之言,”容修顿了下,笑道:“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也没什么可交代的。”
谢杰噎了一会,这已经是第二次被这小子数落了,他拿起桌上的那个文件袋,说道:“好吧,那我问问你,你说这个是重要的证据,不过,我找人看了看,这些只是办事材料……现在,就由你来给我讲讲,事件的起因经过吧。”
“我不会学话,讲不明白。”容修眼中泛了丝浓浓的疲惫,忽然说了句让谢杰惊讶的话,“但我录下来了。”
“你录音了?”谢杰压低声音,“整个过程?用手机?没收的那个?”
“半个过程,中途我打了个电话,随手就录音了,”容修唇角挂了抹笑,慢条斯理地说,“不过,我现在不想拿出来了,警官自己去查证好了。”
查证?查证个姥姥!
谢杰差点骂出来,当时屋里就俩人,走廊里的人也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他要是能查证还两边做工作?再说了,他一个派出所所长,有资格追在国家干部身后为一个小纠纷做调查?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吗?
谢杰浑身都有点无力,容修说完那些话之后,眼睛一闭,又闭目养神了。
“小伙子,你要配合我们的工作,我马上就放你出去,你要认清形势,态度端正,坦白从宽,承认错误……”
“那就更不能开口了,”容修嗓音懒懒似在梦呓,“一开口,就是承认错误?为官不作为,百姓何错之有?”
谢杰一听这话,顿时板起脸,估计当时这小子也是这么说话的,哪个领导能受得了?
谢杰缓了缓情绪,现在的年轻人脾气怎么都这么倔强呢,自家儿子的脾气比眼前这小伙子也好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