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敬元见她听明白了,眼底除了复杂,还有些许淡淡的欣慰,他道“我且再指点你几式。”
二人便在军帐外的这片空地上继续切磋,樊长玉每使出一式,贺敬元都点出其中的不足之处,并告诉她破招之法。
直到一名亲卫模样的兵卒寻了过来,贺敬元才停下,让樊长玉先回去自行参悟今日所学。
樊长玉拜别陶太傅后,带着一脑子的刀法招式回去了。
陶太傅见樊长玉走远了,贺敬元都还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出神,道“我从前便觉着那孩子心眼实诚,心性又坚毅,不管置身何地,都保持着一份良善,是个好苗子。后来听你说了她是那老头子的后人,方才明悟,这份大智若愚,是肖似她外祖父。”
贺敬元郑重对着陶太傅一揖“故人遗孤,敬元便在此托付与太傅了。”
陶太傅叹了口气“一个小子,一个闺女,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前尘皆已作古,当年那些事发生的时候,两个闺女都还没出生,又关她们何事,无论如何,老夫都会护她们周全的。”
贺敬元又是深深一揖。
陶太傅道“九衡那边,且先瞒着他。”
贺敬元忧心道“就怕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陶太傅拍了拍他的肩“敬元呐敬元,你还是不够了解你家丞相。你当真以为,他是十几年后才查到孟叔远的女儿女婿在你的庇护下,躲在清平县”
贺敬元怔住。
陶太傅负手望着远山与天际交接处道“当年的事,或许并非你想的那般。你我都知晓孟叔远的为人,他是万万做不出那等不分轻重之事的。奈何锦州城破后他便自刎于帐中,身边重将也在后来的战役中死伤殆尽,再无从得知当年的真相。可若说是魏严一手策划的这一切,孟叔远后人手中还握着他构陷的证据,只怕他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能放过一人,又岂会放任对方远逃至边陲之地,偷生十余载”
贺敬元苦笑道“当年祁林兄带着孟将军独女寻到我,便同我说,丞相给他的指令是杀孟将军独女。他下不去手,这才伪造了自己和孟将军独女坠崖而亡的假象。若如太傅所言,丞相一开始就有意留他们一条活路,为何后来又命我手刃昔日袍泽弟兄,几次三番派死士前去樊家找那东西”
若有老将在场,便该知晓贺敬元口中的“祁林”,乃是魏府家将魏祁林。
魏祁林原先并不姓魏,也没有名字,只是魏家买回去当死士训练的一个仆役,因他天生巨力,在习武上又颇有天赋,才被魏家当家将培养。
魏严手中本是一点兵权都没有的,全靠贺敬元和魏祁林在战场上屡立战功,才渐渐也有了声望。
后来魏严嫁妹给谢临山,魏家同谢家的来往愈发密切,魏祁林还去谢临山麾下做过事,得了谢临山麾下老将孟叔远的赏识,因孟老将军只有一独女,入赘与了孟家。
这魏祁林,便是后来的樊二牛。
贺敬元一直害怕的,就是魏祁林当了那柄刀,成了让孟老将军延误运粮的推手。
奈何关于当年锦州的事,魏祁林告诉他的甚少,二人十来年里,除了魏祁林主动找上门求他那次,甚至没再碰过面,就是为了避免让魏严发现端倪。
他沉沉叹息一声“若是当初他把那些东西交与我时,我打开看了,如今倒也不必这般猜疑不定。”
可要是那时候就看了,他除非直接反了魏严,否则也保不住樊长玉姐妹二人。
陶太傅宽慰道“一切尚未尘埃落定,且再看看吧,老夫出山,便是担心有心人借着当年锦州一战,拿九衡当刀使。临山的死,终究是那孩子心上一道跨不过去的坎儿,我怕他着了别人的道。”
贺敬元自问对当下的局势看得也足够透彻,只是心中依然疑团密布,他道“贺某愚钝,民间传出关于锦州一战的疑点时,矛头就是直指丞相的,太傅的意思是说,有人在想引侯爷与丞相鹬蚌相争”
陶太傅道“我同魏严算不上深交,这些年不管是民间还是朝堂,对他皆是骂声一片,也许当真是在那个位置上坐久了,便迷了心窍。但诚如你所言,再往前走十几年,他对大胤的社稷,也称得上兢兢业业。当年让我收九衡做学生,也是托了南山书院的夫子,打着谢临山的旗号拐着弯地劝说我,瞧着倒是怕我因同他不对付,不肯收九衡这个学生。”
陶太傅便是师出南山书院。
贺敬元未料到魏严竟为谢征谋划至此,他从前也算得上是魏严心腹,偶然见过几次魏严同谢征的相处,魏严对这个外甥从来都是不假辞色。
便是谢征战功赫赫,得了嘉奖,他也会先训斥几句,再不痛不痒地夸赞几句。
整个丞相府都知道,魏严不喜欢谢征这个外甥,可背地里却大手笔地替谢征请陶太傅来教他,魏宣作为魏严亲子,怕是也没这番待遇。
一时间,贺敬元心中更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