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群臣见赵嫣“油盐不进”,便将话茬转向周及和柳白微,力求从这两名“裙下之臣”中撬出些许长风公主的罪证。
他们哪里晓得,真正的“裙下之臣”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椅中,睥睨朝堂。
柳白微口舌不输赵嫣,没说两句就要呛起来。周及脾气倒好,但因其过于清正,也撬不出什么不利之辞来。
先前那名痛心疾首的老臣以为周及存心遮掩,一时恨铁不成钢,口不择言“你身为左相门生,少年得志,却为一个女人罔顾礼法,上对不起皇恩浩荡,下对不起你十年寒窗苦读可惜啊,李门双璧竟自甘沉沦至此”
周及拱手行晚辈礼,淡然回道“晚辈拜恩师,读圣贤,正是为了明是非、知黑白,耳聪目明,问心无愧。”
“说不定就是早知东宫里的是个女子,你才百般拥护,沆瀣一气。”
一名年轻文官却重重拂袖,仿佛要划出一条无形的界线般,唾骂道,“我看你们,简直龌龊之极”
赵嫣眉头轻皱。
她不怕受千人唾骂,可真是厌恶极了这种辩不过就往她亲友身上泼脏水,还自诩“正义”的行径。
正此时,殿门外传来一个沙哑稳重的声音“周挽澜是老夫最得意的门生,虽观念不合,却从不徇私包庇,乃至纯至洁之人。诸位不该质疑老夫学生的品性。”
“左相。”
众臣肃然,朝腰佩金鱼袋、着深紫官袍的李恪行躬身行礼。
那唾骂的年轻人没想到李恪行会维护周及,亦拱了拱手,面红耳赤道“晚生口不择言,实乃惭愧。”
“我算是彻底明白了,当你们说出这偏见之言的时候,针对的就不是我这个人、我的行径,而是我女子的身份。”
赵嫣于袖中捏紧五指,呼吸急促了些,索性向前一吐为快。
“以男女定高低、以士庶论贵贱,是因为你们害怕女子抢走你们的位置,就像害怕寒门学子分走你们手中的权势与地位。”
她步步向前,声音仿若一把轻柔的刀,剖开对面虚伪的假面,“你们根本就不是要审我的罪,而是鞭笞我女子的身份,让我学会顺从。你们维护的不是正义,是你们的利益”
声如落玉,掷地有声。
面对对面众人的恼羞成怒,赵嫣放缓呼吸,哂笑一声“这样的人站在朝堂之上,才是我大玄之不幸。”
哑口无言。
连柳白微都被赵嫣那轻柔而深刻的质问惊到,半晌没有反应。
日上中天,暖光驱散寒雾,将残雪照得晶莹剔透。
这极度的寂静中,忽而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坐在椅中的男人眉目深隽,望着长风公主的寒眸仿若春风化冰,满是毫不掩饰的赞许笑意。
午时鼓声起,赵嫣知晓,这第一场她撑过去了。
礼教派众臣结伴散去,似是要商讨下一轮问审的反攻。
赵嫣强撑的力气抽干,眼前一晃,僵疼的膝盖如冰棱穿骨,霎时踉跄了一步。
在柳白微动作前,闻人蔺已单臂稳稳扶住了她,神色如常地递来一盏温度恰好的茶水。柳白微皱皱眉,只得抱臂退回远处,和周及站着。
冯公公从里间出来,堆笑道“殿下,请随老奴移步稍作歇息。”
赵嫣才刚松了口气,看了眼黄纱垂帘后影绰的身影,趁着放茶盏的契机给了闻人蔺一个安抚的眼神。
二人视线相接,赵嫣这才回首,朝冯公公笑着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