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静得出奇,唯有笔尖摩挲纸页的轻微声响,以及皇帝时而哑咳的浑浊气音。
魏皇后就在此时进门,端着一碗汤药,没有带宫婢,似是打算亲自奉药侍疾。
皇帝挥挥手,命翰林官和冯公公先行退下,而后靠在榻上,将胸腔中压抑的那股气咳出,嘶哑道“你护驾有功,身上还带着伤,朕这边无需你伺候汤药,回去早些歇息吧。”
这个女子身上有种难言的冷艳气质,做皇后无可挑剔,做妻子却少了几分顺从。
皇帝对她的态度很复杂,曾欣赏、喜爱过,也曾厌过、忌惮过,而今死里逃生,他对她只有温情。
但魏皇后只是专注搅动碗中的粘稠汤药,并未应话,靖室内间或响起玉勺划动瓷碗的刺拉声。
这声音沙哑但扎耳,皇帝的太阳穴也随之牵痛,不由屈指揉捏,从鼻腔中呼出一口浊气。
罢了,她性子一向如此,学不会曲意逢迎的那套。
“本宫舍命相救,不是为了皇上。”
不知过了很久,直至碗中的汤药没了热气,魏皇后才平静开口。
皇帝惊异于她话中的凉薄,睁开眼,迟疑地打量她“皇后说什么。”
回答他的,只有那一圈圈划动瓷碗的刺拉声。
“够了。”
皇帝摁了摁太阳穴,起身握住妻子的手腕,“那皇后是为了什么”
“为了人心不乱,为了江山不毁于北乌之手,还有”
魏皇后的视线投向门扇处,望着打在隔扇上的重重灯影,平声道,“为了一个真相。”
皇帝狐疑“真相什么真相”
魏皇后转过眼看他,那凤眸中透出的寒意,令皇帝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你为何要杀吾儿赵衍。”
恍若针扎,皇帝骤然松手,惊疑不定地打量魏皇后。
“阿衍是你兄弟魏琰杀的,皇后莫不是忘了”
皇帝皱眉,沉声道,“衍儿也是朕的儿子,朕怎会杀他。”
“本宫比皇上了解魏琰。他擅度人心、外亲内疏,但没有利益的事,他不会做。他如何确定杀了吾儿,就可高枕无忧、就可躲避皇上的问责,是谁给他对东宫下手的勇气他到底做了谁手中的刀”
魏皇后起身俯瞰,清冷道,“如今关起门来,只有你我夫妻二人,本宫想听圣上一句实话。”
“朕方才说的就是实话。”
“请皇上解释,为何要暗许魏琰杀他。”
“皇后,你你疯魔了。”
“因为吾儿的贤名盖过了他的父亲,他酝酿的政论将亲手推翻君父的统治,所以皇上开始害怕,就像当初皇上害怕自己的太子兄长,怕到不惜假借他人之手除之而后快,甚至派太监追去房陵,毒杀废太子。”
“无稽之谈”
“巧合的是,那名鸩杀废太子的太监,在十年后还以监军之职去过雁落关,之后不久,闻人将军就与十万将士殉国,这名太监也在归途中猝然暴毙,死无全尸。因为吾儿无意间发现这名天子的亲信太监死得蹊跷,背后另有推手,所以皇上越发恐慌旧事暴露”
“你住口”
皇帝猛然低喝,牵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魏皇后看着他不住起伏的肩背,施以最后重压“魏琰是害了闻人苍,可剩下的八万将士,又是谁害死的”
“朕给过他们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