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的瘟疫传染到兖州时,听说了此事的他在快乐地看曹操的笑话。
但当兖州的瘟疫以一个惊人的速度蔓延到豫州时,袁术笑不出来了。
以前天下还没彻底大乱、公理与道义还被人认可的时候,光鲜亮丽的阀阅世家和在泥土里挣扎的百姓之间存在不可逾越的壁垒,那时的袁术虽隔三差五就能听到家里的长辈念叨何处有大疫、何处闹了饥荒、何处发生蝗灾,但他都是坐在富丽堂皇的屋里听,七、八个穿锦缎戴珠翠的美貌侍女簇拥着他,她们用泛着莹润光泽的玉碗盛了蜜水,双手捧着,恭顺温柔地跪在地上,将碗举过头顶,送至他面前
在这种环境中,即使袁术极力想象,也难以在脑海内勾勒出关于灾难的一鳞片爪。
六月下的大如鸡子的冰雹落不到他头上,地震崩塌的半座山峰砸不进他家院子里,肆虐的蝗灾啃不着他精心侍弄的花,就连可怖的瘟疫都止步于高大的城墙外,别说他家院门了,连城门都飘不进来。
至于城外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有多少人生不如死,有多少人永远地闭上了眼睛,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家里人好好的,该打猎打猎,该聚会聚会,大家过得幸福又快乐,没受到一星半点的影响。
死的人再多,也不过是奏报上记录的一串串普普通通、冷冰冰的数字罢了。
可现在世道变了,那些安逸又奢靡的日子飞快地离袁术远去,另一个更加真实也更加惨烈的世界与他的生活日渐重合。
虽然他住的房间依然富丽堂皇,身边依然有美貌侍女服侍,饮的依然是甘甜清冽的蜜水,但出门在外时,他无可避免地会看到一些场景
平原上到处都是堆积的尸体,刀枪盾牌插在地上,受伤的士兵们搀扶着往回走,有些人跪在被鲜血浸透的泥泞土地上,双目无神地翻捡着什么;
路两旁躺满了饿死的、病死的流民,一个个骨瘦如柴,有成群结队的鬣狗和野狼来寻食,灰蒙蒙的天空之下盘旋着乌鸦;
实在是太不体面了袁术非常生气,他真的不想再看到这些肮脏的玩意儿也不想听到任何有关的消息
“主公”杨弘见袁术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案上摊开的竹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好略略提高声音,反复呼唤,“主公”
袁术回过神,各种各样的幻象如潮水般退却了。没有豪宅没有美女,没有尸体没有畜生,他还坐在温暖的中军大帐内,手下人整齐地分列两边,听杨弘汇报最近发生的事。
“唔。”袁术端起玉杯喝了一口,发现蜜水已经凉透了,在这样的天气喝冷水实在有点要人命,他喊来仆从给他热杯新的,不满地摆摆手,“元盛,刚才说到哪儿了再讲一遍。”
杨弘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按照袁术的要求,重复了一遍他才说过的话“斥候来报,说近几日发现南阳郡的叶县和舞阴在慢慢增加兵力,怀疑吕奉先别有所图”
“吕奉先又是吕奉先”袁术愤怒地将桌案上的东西都推了下去,“他当然别有所图他夺了我的南阳他还想要什么”
袁术每次吃饭,都能想起南阳,他的粮食之前都是从南阳运来的,还有当地豪族的大量山珍海味,可惜现在他一口也吃不到了。
南阳被夺和吕布拒婚这两件事宛如两根刺,深深扎进袁术的心里。刺拔不出来,伤口就一直不见好,反复溃烂,很快形成一块心病。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越想越气。袁术现在就气得要死,他深深地喘了几下,目光环顾四周,一寸寸扫过自己麾下的将领与谋士们。
“我欲攻打吕奉先,收回南阳,”袁术开口了,声音冷冰冰的,“诸位以为如何”
袁术跟曹操一直在打仗,但并不是每天都在开战,那种打法谁也受不了,更多的是互相围城,争夺靠近两州边境线的大小城池。最近曹操因为青州黄巾被公孙瓒击败、掉头返回兖州入侵东郡的麻烦事而暂且撤军了,留下陈留太守张邈与其兄弟张超抵抗袁术,据守不出城,以不变应万变。
因此袁术是能腾出手来,对南阳用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