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邈彻底清醒了,他终于意识到了曹操到底有多恐怖,不再对他们的旧日情分抱有丝毫幻想。
可惜已经迟了。
夏日的江陵闷热而多雨,百姓们早早更换了更为轻薄的衣衫,街坊随处可见躲在阴凉地里打着扇子消暑的人。
但江陵城内最为豪华的州牧府中,刘表却裹着一件厚厚的披风,倚靠在榻上,没精打采地接见属下。
自从那年在襄阳感染了瘟疫,刘表的身体就不大好了,可惜此后他一直没有喘口气好好休息的机会,又是扫除宗贼,又是平定各郡频繁爆发的内乱,折腾到现在,风波暂定,却落下一身的毛病。
半个月前,刘表偶感风热,药汤灌了一碗又一碗,整个人都要被腌成苦味了,还在床上躺了五六天,总算缓过劲儿来,能下地走动了,但他仍然怕冷,见不得风,只得在炎炎夏季穿上了保暖的厚衣服,十分可怜。
即使身体严重不适,刘表依然坚持自己处理政务,这位奋斗了一辈子的老人对权力有着过分的迷恋和渴望,他不愿意接受自己的苍老,也不愿意接受自己失权。
今日刘表召集黄祖、蔡瑁、蒯越、张允等要么深受他信任、要么在荆州颇有名望的人,是为了商讨一件重要的事。
“这是本初公的信。”刘表说一句话,就要咳嗽一声,房间内没有留侍从,黄祖便主动倒了一碗温热的蜜水,恭敬地端给刘表。
刘表接过,一口气喝了小半碗,然后他以五指扣着碗沿,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眯起眼睛似在假寐,实则是悄悄观察众人的反应。
黄祖展现出适当的好奇,蒯越神色如常,蔡瑁和张允目光闪烁,似有想法。
刘表与袁绍本就互有联络,当初为了对抗袁术和公孙瓒,袁绍拉拢了刘表,后来因为吕昭横插一杠子,他们之间的联盟才被迫断开了,刘表隐隐转向吕昭,虽未言明,但他身为荆州牧,这么多年从未插手过南阳的事务,还把大儿子刘琦送到荀彧身边,跟随他学习干活,本身就是一种表态。
当然也可以说是老狐狸为形势所迫,两头下注。毕竟刘琦在刘表心里并不得宠,娶了蔡夫人后,在妻子日夜坚持不懈吹的枕边风的影响下,他渐渐变得更喜欢次子刘琮了。
刘表堂堂荆州牧,却被吕昭压制这么多年,他心里难道没有怨气吗
当然有,而且怨念大了去了但受困于地理限制,他很难联络上靠谱的盟友,再加上吕昭势大,难以与之抗衡,且荆州境内小纷争不断,他只能暂且隐忍,老实蛰伏,静待时机。
忍耐将近五年后,刘表终于等到了机会。
同样的袁绍来信,一切仿佛回到旧日,但面对这份诱惑,刘表却迟疑了。
他知道情况千载难逢吕布坐镇汉中,孙坚守在颍川,吕昭征战兖州,吕氏最为重要的大本营只有一个荀彧。荀彧出事,刘表就可以以荆州牧的身份进入襄阳,名正言顺接管一切事务,顺利收回南阳。
吕昭、吕布和孙坚的反应再快,也跑不过能倚仗汉水便利的刘表。况且南阳一旦有变,袁绍敢保证汝南郡会紧跟着乱起来,汝南郡同样是吕昭治下的产粮大郡,到时候是救汝南还是救南阳,救陈群还是救荀彧,吕昭怎么也得犹豫一下。
这一犹豫,就能给袁绍留出更多的制造混乱的时间。
动荡总是伴随而生的,就像兖州士族决定背弃曹操,只需要陈宫、张氏兄弟和吴资站出来作为表率,其他人自然心领神会,不需商议也能纷纷响应。
“都看过信了”过了一会儿,刘表忽然睁开眼,表现出一副从梦中惊醒的模样,他慢吞吞地问,“诸位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黄祖低着头不吭声。他是刘表一手提拔起来的,只忠于刘表,刘表的想法就是他的想法,他只需要执行命令就好。
其余豪强代表却各有心思。蔡瑁、蒯越与张允三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蒯越轻轻点头,而后张允站了出来,义正词严道“我听闻湖阳侯入侵兖州,朝廷派人调解矛盾,命令她罢手退兵,她竟不遵循诏令实在是做的太过了。”
“唔。”片刻后,刘表点了点头,鼓励张允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