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紧地拽着扶桑的手,挥刀那一刻,扶桑捂住了她的眼,荣师傅塞了钱,刽子手好刀口儿,他自去跟小荣一起收敛了尸骨,没法子运山东老家去,家里已无男丁扶灵。
便在京郊立冢。
京城曾煊赫一时的宋家,也在这一刻落寞。
宋遵理临刑前,故交旧友都来了,他神色自如无憾,抱拳四方谢过,坦然俯首。
他自己拥护着的制度,最后用自己的血祭奠了。
他是个古板的人,留学回来还拥戴那一套陈旧的规矩制度,在老的制度里面办新事儿,在老的框架里面想着生出来新的东西,却都是烟云浮华。
可是他又有一些新的萌动,对新事物好的东西隐隐接受,去办学校开银行,去拥护立宪,宋眺谷在南方一同起事儿,跟他打对立,从一开始他就有预感,也从不过问,没怪过他。
他这一辈子,充满了矛盾,在新旧之间拉锯横跳,在极力表白朝廷的时候又充满了困惑,在充满困惑之中又坚定地爱着朝廷。
朝廷的立场却不等于爱国,因此他备受折磨。
大太太从此以后回了娘家,少有交际。
宋映谷无官在身,受牵连发配远东极寒,关外与披甲人为奴
流亡在外的宋眺谷、宋旸谷兄弟二人,各处追捕文书,当斩。
时代进步的洪流,势不可挡的袭来。
扶桑夜里的时候总睡不着,她人生变故之中最安稳的三年,是在宋府度过的,夜以继日的学艺,在围房小小的天地里面拨算盘习字,心无旁骛地都学进去了。
总是夜里仰着脸流泪,总是想起来宋旸谷走的那一次,想起来大太太追着囚车跑的样子。
这是失落还是惧怕,她说不清楚,她病了。
病的像是缺失了很多说不清的东西。
她觉得自己得慢慢养病,慢一点恢复,成长之后的伤口,总是一次比一次更疼。
六岁家道中落,后入宋府,学徒两年,后拜荣师傅学艺又三年,如今回首,也想慢点儿歇歇。
沉沉睡去,身轻飘然。
帐子外人语窃窃,家里太太压低了声音,跟姑奶奶闲话儿,“瞧瞧,回来的时候,没个人样儿,在山里迷路找了两天才家里来,摸滚打爬的这个孩子忒能吃苦。”
在脸上比划了一下,“瞧见了没有,这边脸那么大的擦伤,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血呼啦刺的。”
不像是个女孩子,当男孩养大的,就是不大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