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虽涉及朝堂,可因其理并不深,算得浅显的,虞祭酒自是明白的。就似某几年的科考主考官是江南地方豪族出身,那几年科考入仕的子弟但凡为官的皆参与过这主考官的府宴,哪怕有些科考子弟后来外放出京了,也年年过年时皆有年礼自地方寄来,算得这主考官的门生来。这些门生所在之地若是发生时疫,派出的信使来京往往是才下榻驿馆,便会立即前去主考官府上提前告知时疫之事,这主考官因此会在这些门生所在地发生的时疫之事上插手也不奇怪了。
除却科考的,还有出身同乡宗族的,甚至娶的妻族,亲人连襟之间有关的,皆有可能各自抱团成一方权势,甚至同一个官员身上所牵扯的权势往往还不止一方。是以这等关系自是纷乱如乱麻一般,让人难以分清。
“乱麻分不清就不用管了,”林斐说道,“只看那一头一尾便好了。”
这姓童的乡绅虽玩弄人性极为厉害,可到底还是有弱点的。
……
这弱点让同林斐商议了一番之后,离开大理寺的长安府尹颇为感慨,回去的路上因着一直在想他同林斐方才所谈之事,便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这沉默不语的表情落在身边人的眼里便有些不安了。待回到长安府衙,长安府尹径自走入书房之后,几个差役立时推了推那日常最是得宠的小吏,示意他赶紧进去听听府尹大人的口风。这刘家村的事若是大人不想查了,他们便寻个借口从那刘家村撤了。左右这告官的刘老汉夫妇瞧那样子也不似是真心想要求公道之人,而是纯粹只想拿钱了事的。
在他们这些长安府衙中办事的人看来,最贵的可不是那等贪滥之徒想要的百两、千两甚至万两的银钱,而恰恰是那等不贪之人想要的“公道”二字。
“府衙的公堂之上什么最贵?”这是他们日常下值,与同僚喝酒时常唏嘘谈论的话题。
“公道!”
这话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毕竟府衙的公堂本就是主持公道的地方。按说每一件上到公堂之上的事,随着堂上的长安府尹手头那块醒木“??”的一声一敲,案子了结,当都是堂下的告官之人得了公道之后才离开的。
每个寻常百姓以及他们进府衙的前几年都是这么以为的。
可到后来,在衙门里呆的时间久了,才发现哪怕是在公堂之上,公道二字也是最为珍贵与最为不易求得的。
这也是先时看到陆夫人那年岁,撑着一副被蛊毒蚕食多年的身体,到府衙求公道时,衙门上下众人心境皆如此复杂的缘由了。
这世间事皆是好说不好做的,外人一句“青天大老爷!”真正做到有多难,他们自是深有体会。
公道难求,不止在于被告官之人会寻出各种各样的由头来狡辩以及借用律法的漏洞来推脱,也不止在于被告官之人会寻出各种门路的可以压制那公堂之上审理案子的官员的权贵来插手此事;这两者只要不是那等天真到不曾接触过世事的,都知晓会有这等阻力,算得明面上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