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斐一手攥着自己那‘佛手化橘红’的往事逼迫自己,另一手又拿着他猜不到的‘内务衙门门前出了事’的话引诱他,一手逼,一手诱,他如何能不来?内务衙门这里是他安排的,这两个管事今日若是见不到自己,指不定会说出什么事来,所以他露面是必然的。甚至那位立在那里的长安府尹若是不闲着剔牙看热闹了,而是随意开口稍稍敲打一番,他若是不在这里,这两个管事必然会将他说出来,届时,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声望瞬间坍塌,墙倒众人推……不,他不能倒,一旦倒下,似这两个管事一般与他结交之人有多少?有多少人会管住自己的嘴不乱说?
阴谋诡计便是这点不好!很多事实在是“不成文的规矩”,可偏偏这些规矩不曾落于纸面上,围观看热闹的百姓是不会认的,是以这些事根本见不得光。
所以,他是不得不来的。可来了,以他的打算本也只想在人群里露个面罢了,却是并未想过会这般被人直接推出来主持公道。
听着耳畔那些不明所以的百姓纷纷叫好,大赞“神医深明大义”,他只想苦笑,那两个管事往后自是要他来养了,不过这点钱,他并不放在心上,左右似临柳居那等富贵闲人多得是。
世人皆惧死,越是投了个好胎,这辈子过的越是衣食无忧的越是如此。只要惧死,他这等大夫就不愁赚不到银钱。毕竟,大夫是个好行当!这世间能愁到他的事原本是极少的,可孰想这两日却是连着遇到了两位最为极端的红袍。
一面是最寒气森森,却猜得到对方用意的阴森地狱,一面是最风光霁月,却完全不知其用意,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繁华世间,路要怎么走?黄汤冷汗涔涔,听着耳畔那些起哄声,两个管事白着脸,颤着唇,被围观的行人所‘裹挟’着‘自愿’走出来,一步一步沉重的走到那坐在地上哭闹的小丫头跟前,而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在围观行人纷纷叫好,喊着‘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声中向那哭喊着‘我阿爹的抚恤银钱啊’的小丫头赔罪。
被赔罪的小丫头哭的伤心令人动容,毕竟欺凌孤女,连抚恤银钱都克扣这种事实在是叫人看了群情激愤,义愤填膺,即便是坐着接过那抚恤银钱,小丫头还是扭头冷哼,还以白眼,围观行人则纷纷起哄“怪不得她,若换了我,比她更气呢!”
看着那跪着递上银钱,磕头赔罪,还被扔了记白眼的两个管事,听着围观行人们的善意劝解‘算了算了,原谅他们吧!好歹是知错就改了!’黄汤只觉得头脑昏沉的厉害,看着那两个管事白着脸,咬着牙,红着眼几欲落泪的表情,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幕实在是荒唐的厉害!
两方都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可不同的是那坐在地上的小丫头讨到了银钱,还了白眼,还能得围观行人的体谅‘怪不得她’,另一方跪着还钱,受了白眼,却仅仅得了围观行人的劝解‘算了算了,原谅他们吧!’,言语间竟好似就眼下这般跪着还钱都算是便宜他们了!
两方各有各的委屈,好似拧成了一股死结,可小丫头那里,却能得所有人的体谅与理解,两个管事这里,怕是除了懂“不成文规矩”的之外,嫌少有人能明白同理解吧!即便是懂‘规矩’的,看了眼前这一幕,又会怎么想。
人群里跟着起哄的纪采买看着眼前这一幕,便觉得眼前的情形与他这些年的经历相比委实是‘颠倒’的厉害,也滑稽的厉害,可……又让人莫名舒畅的厉害,以及心中隐隐生出一股子警惕之感。
围观的行人,日常多少人眼里的小角色便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定下了这件事,那一声又一声‘算了,原谅他们吧!’于开口的他们而言是何等大度?毕竟又不是围观行人的事,他们自是大度的替汤圆原谅了他们。
若放在往常,这等‘替人原谅’的行径大抵是会令人恼怒的,毕竟老话常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可放在今日,看汤圆嘟着嘴,跟着众人点头道‘算了,我大度些,原谅他们吧!’这一幕于深谙‘不成文规矩’的纪采买看来,竟有种说不出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