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宽起拱手和湛兮见礼,态度不卑不亢“曹小国舅,百闻不如一见。”
“我听闻了尚书大人近日对于夫妻协同气得婆母自杀一案的判决,心中感慨非常”湛兮先起了话题。
鉴慧笑盈盈地添了杯盏,给湛兮斟茶,并不言语。
柳宽起看了过来,锐利的目光如刀如剑,却又收敛着什么,他到底不敢太过得罪湛兮,只是有些没好气地问“不知小国舅对于此案,又有何见教直言无妨,寻常人不敢说,但是你曹小国舅的意见,我必然是能听得进去的。”
湛兮失笑“柳大人不必如此与我针锋相对,你我并无甚利益冲突。上回婆母打杀儿媳一案,我确实与您道不同罢了,我的意见,你也已经从我的故事中看见了。”
柳宽起眯着眼打量了一下,见这位金尊玉贵,唇红齿白的少年,说得真诚无比,似乎确与他无私怨,他原本紧绷的心,稍微松了一松。
既如此,他也不必如此草木皆兵了。
柳宽起居然忽然站起身来,又抬臂向湛兮行了个大礼,他再坐下时,态度自然了许多“人说一字可为师,上一回,算是小国舅赐教于我,我感激非常。方才我态度不佳,如今冒昧问一句,小国舅提及夫妻协同气得婆母自杀一案,说感慨非常,所谓何意”
“夫妻协同气得婆母自杀”,这个案子是字面意思。就是一对无良的夫妻,夫唱妇随地一块儿每日动辄打骂男方的母亲,最后那位母亲痛苦不堪,选择了悬梁自尽。
村中人告这此二人不孝。这事儿很严重,因为这违背孝道;但又不能算作是杀人,因为那位母亲是自杀的。
大理寺给出的最初判决的丈夫和妻子俱流放。
到了柳宽起这儿,他最后改了判决丈夫斩首,妻子流放。
柳宽起的理由就是
丈夫才是母亲所生,母亲爱的只有她自己生的、她投入了感情的孩子,这个孩子的折磨,才是最致命的,所以丈夫之不孝,到了人神共愤的程度,他应该偿死,大雍朝不能开此纵容不孝的先例。
至于儿媳妇,那是别人家的女儿,母亲再恨她,也是有限的。对于母亲而言,致命的从来都是来自她亲生儿子的折磨,令她绝望自杀的也是她的亲生儿子。
而且根据“夫唱妇随”的原则,这位妻子,只能算作是“从犯”,倒是不必偿死,但仍算不孝,仍需流放。
湛兮提及此案,不是要讥讽柳宽起什么的,确确实实是想要夸一下对方。
湛兮觉得他这个案子判得好
至少,在主观意愿规划“孝道”的责任与义务上,这个案子就判得好
柳宽起自己是个大孝子,对自己的要求高,对普天之下的男同胞的要求也高,“孝道”的责任与义务在他这里,更多规划到了男人的身上。
比起后世那些男人对妻子动辄理直气壮地要求“我父母生我养我,你要好好孝顺他们”的,可笑至极的“孝顺外包”现象,柳宽起对这个案子的判决就在无形之中遏制这种风气,要求男人自己要孝顺父母,归罪不孝之时,男人罪责更大。
湛兮笑道“我没有什么指教,我是当真要夸赞柳大人的,您这个案子判得好。”
“愿闻其详。”
鉴慧也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湛兮说“一则,柳大人在改此案判决时,未从孝子当如何,而案中的丈夫未能如何,所以当斩;柳大人是从母亲对谁的期许更重,谁给予她的打击更致命的角度出发的”
“这就说明,柳大人您终于跳出了自己的现实中的角色,学会了站在死者的角度看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