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他说。
“你过去吧”我说,“记得六点钟叫我回家吃饭。”
陆祈点点头,然后走了。
我看着他穿着浅色的t恤和短裤,拎着装有铲子的小桶,沿石板路走向小广场,那里聚集着其他小孩。一阵风从树叶间吹过,于是我蓦然觉得,这个梦好真,简直像我本人的确坐在树上一样。
为了验证自己是否真在梦中,我试探着在树干上蹭了下胳膊妈的,好痛。
谁说做梦感觉不到疼的
但也是因此,我注意到树上歪歪扭扭刻了几个字
01vaente。
这很眼熟,我肯定在哪里见过。
但我正想研究一番,却忽地意识到另一件严重百倍的事就这么一走神的工夫,陆祈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啊,坏大事了。
因为这是不该发生的,我得确保他一直待在我的视线里,像每次单独出门前,大人们总交代的一样。他们每次的用词都差不多小祈就交给你了哦,戚柳。这是一个任务,而我对此感到很受用。毕竟,未来的阳性保护未来的阴性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而且,那是陆祈哎。
被授予使命的我意气风发,决心证明自己很能干,也颇有一套相应的方针。这套方针最终证明了我很能打,它有效阻止了一部分令人讨厌的事情发生。
但对于另一部分,它其实无能为力。
我一直记得另一件事情。四五岁时的一天,我跟陆祈坐在他房间里玩过家家的时候,陆阳先生回来了。从半开的门缝里,我听见他和邻居说啊,是,小祈跟白建树家的老二在里面玩我跟你讲,三岁看小,七岁看老。戚柳那个女孩子,等长大了也了不得,肯定跟他姐一样。
陆阳先生叹出一口气。
然后他说,小祈你看小祈那样子,就知道他也就是个阴性了。我跟car也不指望他这辈子能有什么出息,只要
他没有说完,因为我突然站了起来,夸张地大声笑着把木马摔在地上,大喊所有人即刻发起冲锋,我们去拯救特洛伊吧这场景现在想来可真够羞耻的,好在效果还行,外面顿时消音了,陆祈也在专心吧小旗子插在对应位置,完全没有看起来不开心的样子。
但我莫名有种感觉,他心里其实都明白,大概陆阳先生经常叹类似的气吧。尽管在当时的我看来,完全没有叹气的必要,因为老夏也是个阴性,但他就可有出息了,家里所有人都得听他的。
我要很久之后才能理解,这两个人的情况不太一样。
陆太太才是典型的阴性形象,但老夏不是,他更像个异类。因为几乎所有第一次见到他的人,不看敬称,都会下意识认为他是阳性。即使在那之后,他们也会暗中怀疑老夏是个“错位人”,只是因为出了难以言喻的岔子,才以当前的性别遗憾地度过了半生。
而陆祈是天生的阴性气质者。肙果他想成为自己渴望成为的人,大概需要成为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异类吧。
那想必是非常困难的。
所以我一直觉得,有必要经常坐在树上,观察陆祈是否在顺利地变异。这当然不单指试图融入一群极其讨人厌的小孩,还有别的、伴随我们年龄增长而更加复杂的事。所以当他消失不见,我突然慌了,立刻就想从树上下来。
但突然之间,什么都不见了。
更确切讲,是小区变成了一片荒芜,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坐在松树上,失去人生目标,头顶警铃大作,因为火势已经烧成三十八度五。
一个声音说
“小可怜儿,我们得轻轻叩打他的心灵”
然后我就醒了,这个梦真不怎么样。我正准备抓起闹钟看看时间,突然嘶了一声,抬手一看,胳膊内侧一片渗血,显然是刮树干刮的。
我瞪着伤口,满心困惑。
同时我发现,窗外已经一片漆黑,看来这一觉肙果真是“一觉”的话真是睡得昏天昏地,希望晚上还能再睡得着。
门口响起脚步声,我赶紧将手收进被子。
下一秒,老夏出现在那里,抱着手臂。
“不错嘛。”他说,“你退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