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阑玉其实早就起了,她不见那两个度支官,只是因为自己身份尊贵,没必要什么阿猫阿狗都亲自见而已。何况她也知道那两个人肯定是来打探消息的。大清早她懒得演戏,反倒是不见,更能给别人造成她受惊了或生气了的错觉。
拿到账本后,她就把刘平、陆春、以及手下有管账经验的奴仆都叫来了。账本的数量有很多,她带着众人一同看了起来。
梁阑玉虽然没有学过会计,但古代没有那么深奥的金融知识,账本的格式也不复杂。陆春告诉她一些看账的要点和技巧后,她马上就上手了。
几人看了一上午,把账本验看了个七七八八,看出非常多的问题来。
首先不用说,这本账肯定是假账,里面许多数字和项目明摆着是编的,还编得不用心,验算一遍就能发现根本抹不平。毕竟在军队里识字的都没几个,度支官的水平也很不高明。
而看完之后最让梁阑玉感到意外的是,她没想到郁州军竟然会那么穷,穷到军队里剩余的存粮甚至很难熬过这个冬天
“怎么会这样”梁阑玉不解道,“是不是有人贪墨了军粮”
刘平先看了看其他人的反应,然后道“都督,从账面来看,不太像。倒是账面上有许多没说明白的进项,估计就是他们和那些流寇一起烧杀抢掠取得的财富,用来填补军队开支了。”
梁阑玉道“可是朝廷划了五万亩良田作为郁州军的屯田之所。五万亩可不是小数目。怎么会养不活这点人,还得靠打劫来给养军队”
按照朝廷的规划,这些军田不光是能养活士卒和他们的家人,还能存下来不少,以备战时的消耗。但现在别说打仗了,连正常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其他人的神情都和梁阑玉一样迷茫,唯有刘平沉吟不语,似是知道些什么。
梁阑玉知道刘平有多年从军的经历,对这方面的事情见识得多。她道“刘安和,你有何想法直说便是。”
刘平这才开口“禀都督,我比对了每年军田收成的记录,符合荒年与灾年的变动,但确实不符合五万亩的收成。我以为,未必是他们记账时扣减了收成,也有可能,是军田本身有什么问题。譬如朝廷那儿记了五万亩,但军队能耕种的,未必真有这个数。”
梁阑玉怔了怔,陷入沉思。
南北朝的制度和后世的制度非常不同。由于生产力低下,这年代当兵是没有军饷的,朝廷只划拨一块田地作为军田使用,士卒和家属的生活完全依靠军田。而且一旦打仗,粮食和武器都需要士卒自备。
之所以这么艰苦的条件还有人当兵,因为军籍是强制性的,而且是继承制的,老百姓根本没得选。而且就算不当兵,普通百姓也要承担非常多的力役,很可能连田地都没有,当兵至少还有口饭吃,也算个正当职业。
不过生活条件的艰苦和社会地位的低下,还是导致会有很多士卒逃籍。
梁阑玉忽然意识到一点她之前以为郁州军谎报人数是为了吃空饷。但既然没有军饷,也就不存在吃空饷这一说。有可能五百多人是这些年陆陆续续逃籍的人数,只是郁州一直隐瞒不报。毕竟按照这年代的律法,朝廷为了保障自己为数不多的兵源,对逃籍罚得非常重。逃跑五百多个,够何田苗猛这些军官全家砍头了
直到她上任前瞒不下去了,何田苗猛他们才编了个鬼故事把窟窿补上。
总之,无论是逃跑的人数,还是账本上的数字,包括梁阑玉那天在军营里亲眼看到的画面,都可以证明郁州军的生活是极其艰辛的。
五万亩良田,怎么会把日子过成这样看来这里面,大有猫腻啊
看完帐,梁阑玉把厚厚几摞账本交给刘平,让他带人送去库房存好。随后又吩咐陆春道“春娘,你把阿夏、阿秋和宋闻、宋愈找来,我有事找他们。”
有些事情又得出动她的斥候小分队去调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