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起也认为梁阑玉会包庇梁家。不过他觉得就算是做戏,也不会只是签个契书就结束了。梁阑玉要骗人总得把戏做全点,梁家很可能还是会装模作样交出土地,过个几年再还回去。
徐莲儿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紧不慢地将一壶酒放到炭盆上加热“即便他们当真交了田地又如何呢郎君可曾想过,如此大事,那位梁都督缘何不是发张檄文召我们去受审,而是低声下气跑到庄园来找我们洽谈”
崔起想了想“她说北燕正在谋划发起战事,她不想把事情闹大”
徐莲儿哂笑,取了根长勺缓缓搅动酒水“北燕是否要发起战事,谁知道呢或许有,或许没有,无论有没有都不打紧要紧的是,梁都督也好,云家那位小皇帝也罢,并非他们不想把军田全部收回去,而是他们不敢,他们做不到不是么”
酒壶开始冒热气。她将壶从炭盆上取下,斟了一碗温酒递给崔起。
崔起忙用双手接过。
徐莲儿又为自己也倒了一碗,捧起碗慢慢啜饮“郎君应该知道罢郁州两军的主将,苗军主与何军主,那二人昔年皆是永修县公潘亮的旧部。梁都督上任之初,我曾写信去建康问过,得知在先前那位单都督暴毙后,潘家在朝中争取过新任都督的任命,只可惜皇帝最后还是给了梁姑娘。我想潘家不会善罢甘休,必会继续笼络自己的旧部。”
崔起认真听着,完全没有要插话的意思。徐莲儿出身于最厉害的世家大族,她对事物的眼界、判断都高于常人。若非她择了崔起,崔起未必能当上家主。且自从她嫁到崔家后,帮着把崔氏的家业扩大了不少。崔起因此非常服她,几乎对她言听计从。
徐莲儿接着道“而且梁姑娘今年不过二十二岁,又是个女儿家虽说我今日见了她,她确有几分风采,或许是个人物。可如今这世道,女子出身再好,再有本事,难免还是被人看轻据我所知,苗、何两位军主依然心向旧主,并不服她。就连前不久闹得风风雨雨的草市行刺案,亦可能是郁州军自己所为。他们想杀了梁姑娘,好让潘家有机会再染指郁州。”
崔起惊讶地瞪大眼睛。照这么说来,梁阑玉的处境其实很糟糕她身为都督,根本没兵可用啊
徐莲儿喝完热酒,感觉身子暖了,将空碗搁回几案上“如果她调遣不动郁州兵,那她手里的人马不过是从建康带出来的百来人罢了。你瞧她说什么,只要我们还了两处地,此事便可作罢。倒像她心慈似的。其实不过是她心里没底气,知道这点人办不了大事,就想着先诓一点是一点。”
崔起附和道“我听她说时就觉得不妥。她说只要我们交出下鹿、四辖口的两处田地就能息事宁人,我根本不信。只怕她今年讨走三千亩地,明年又来讨两千亩,最后还不都要让她收走说不治罪,怕也是权宜之计,若我们真没了土地,遣散了部曲,她能饶了我们么”
徐莲儿称赞道“郎君果真敏锐。我也料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崔起听完她的分析,心里底气又足了,挺起腰板道“既然她只是虚张声势,手中并无实权,那便好办多了。往后若她再来要地,随便找个族人去打发了她就是”
徐莲儿却摇头道“那也不妥。有些事能做却不能说,做了没什么了不起,说了却太得罪人。她毕竟是天子选的都督,又是尚书令之女,我想还是要给她几分薄面才好。”
崔起从善如流道“那娘子的意思是”
徐莲儿道“先等着看吧。倘若张、梁两家只是一纸空文,最后都没有照办,那我们自然也不必理会;但若那两家最后妥协了,虽然下鹿、四辖口两处肥田不能给她,但我们可以找几亩杂田旱地打发她一下,至少让她面子上过得去。到时候我再去与她说些好话,给她送些金银锦缎,想必她也就不再为难我们。”
想了想,又道“不过她说的话里有桩事我倒有些挂心。她说北朝正伺机挑起战事,也不知是真的,还是云家小皇帝在谋划什么明日我写封信去建康,向兄长详细打听一下,亦将此事告知兄长,听听他的主意。”
崔起早已对她的手段钦佩得五体投地,而且若能请动徐善为他们做靠山,他就再没甚可担心的了。他当下全无异议,只道“那就麻烦娘子了。”
徐莲儿笑了笑,眉目似水“只要能为郎君分忧,九娘便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