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阑玉见他不动,向自己带出来的两名甲士使了个眼色。两人下马,就要去拿宋愈。
宋闻忙在宋愈耳边道“都督都知道了。二郎,你别冲动,我们先回去,慢慢再想法子”
宋愈终于将脸转向兄长梁阑玉都知道了
两名甲士越走越近,宋闻连忙拽着宋愈往自己骑的马边上走,以免甲士动手弄伤了弟弟。可他拽了几下,宋愈竟死活站在原地不肯动。
宋闻急了“二郎,你别闹了肯定有更好的法子”
宋愈没有理他,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梁阑玉“都督知道我们的仇家了”他喝了太久的西北风,声音哑得如同磨砂一般。
梁阑玉皱眉看着他“对,我知道了。当年掠夺你们你们家财,买通官吏,将你们强充奴籍的人,就是梁有。对么”
她又道“你先跟我回去。此事可从长计议。”
宋愈却苦笑“我能问一声,都督打算如何计议么”
梁阑玉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们兄弟与梁有数年前结下的仇怨,而你们随我到郁州也有半年了。你这半年一直隐而不发,今日却突然擅自离府,是因为今天听到了我与梁有的对话”
宋愈嘴唇翕动,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梁阑玉做了个手势,示意两名甲士先不急着抓人,给宋愈一点时间把话说清楚。
片刻后,宋愈喉头滚动了几下,终于开口“先前都督曾答应过我,会让那些豪族得到惩戒”
梁阑玉正想说话,宋愈抢着道“我明白都督所谓的惩戒,是让他们交出侵吞的财产,是打压他们的气焰,是分裂他们的势力都督是做大事的人,要考虑的东西很多。有些人,留着比杀了更有用。”
“我也知道,都督今日与梁有说的话,是虚与委蛇。都督不喜欢他,也绝不支持他的作为。都督心中定有谋划,就像先前打压张氏、分裂崔氏那样,只是没有必要告诉我们罢了。”
梁阑玉见他既然都知道,也就不再插话,只是默默地审视他。
不知是否晚风凛冽的缘故,宋愈的眼睛越来越红了。
“既然都督已经知道,我们的仇人是梁有。那我不妨全说了吧。”
“我与梁有之间,不止是有仇,而是血海深仇”宋愈每说一句话就要停顿一会儿,“当初我哥告诉都督,家母是落水后得肺痨而死,我们兄弟俩被淮南李氏掳掠、奴役,那是骗都督的是我们不敢说实话”
“其实,我的阿娘,是在我面前,被梁有的手下活活打死的我还有一个妹妹,被梁有强行掳走,我至今打听不到她的下落”
“我当年才十三岁,我太小了。我想去拦着那些打阿娘的人,可梁有的手下只用一只手就把我抓住了,我怎么挣也挣不开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倒在那里,慢慢地不动了”
“我们被抓到田庄里,梁有让人逼着我们劳作。我想逃出去,至少回去看看阿娘”他重重哽住,“可我连替她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宋闻站在宋愈的身边,背对着所有人。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只能看到宋愈每说一句,他身体就抖得愈发厉害。
梁阑玉的眼神也变了。她的目光越来越沉,灯笼的火光在她的眼底晃动,如漆黑中熊熊燃烧的烈火。
这一次宋愈停顿了很久。冬夜郊外的路上异常安静,只有呼呼作响的风声与骏马偶尔跺蹄子的声音。
宋愈再度开口“我知道都督会收拾郁州梁氏的,都督一定有法子教梁氏族人再也无法为恶乡间。都督是朝廷委派的官员,最要紧的是使州境太平,百姓安居。可我不同当初张庆点人跟随都督来郁州,我是主动请命的。我回郁州,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梁有死他必须死”
梁阑玉终于明白了。
先前的半年里他们兄弟之所以隐而不发,便是寄希望于她或会替他们报仇。然而当她压张氏、分崔氏,逐渐教他们看清了她做事的手段并不只有赶尽杀绝。她将来也未必会杀梁有,只会因时制宜。
而今日梁有的到来,她与梁有的谈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梁阑玉呼出一口气。她问“那你打算怎么杀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