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毕竟今年刚及笄不久,对自己的前路还是一片模糊未定。
她确实想过,或许长兄会去找荀三兄商量,两人从豫州士族门第议定一个合适的人选,再过来告知她,她要嫁了。
或许会有一场相看,或许没有。
她父亲的尸骨未寻获,阮氏祖坟为他立了衣冠冢。她的名字列入了阮氏女的排行。但因为她幼小时在乡野流落十年,阮氏各房背地里对她都有非议,更何况别家呢。
豫州大小士族门第,她是旁支女,又自小没了爷娘,和嫡系大宗优渥出身的郎君不般配,想要顺利议婚,或许会降一等,往旁支庶出的郎君里寻。
有时半夜睡不着,她对着窗外梧桐树冠的巨大阴影,心里想,十五议亲,十六出嫁,这就是我的前路了
她在云间坞里苦学五年,虽然谈不上殊才,但也能跟上东苑的进学;虽然不喜管束严苛,但也能跟上西苑的教养。
日夜练习不辍,写一手绝好的字,仿人字迹惟妙惟肖,没有机会回报坞壁她就要嫁出去了
她没想到,人生如此曲折多变,看似平坦的前路侧边半步就是千仞悬崖,竟然会有一条直通悬崖
的凶险前路等着她。
以“容貌肖似亡妻”的可笑借口,被平卢王选入王府
当然不可能给她王妃的名分。陈留阮氏也不会为了一个自小养在外处的旁支女和皇家宗室翻脸。
会不会忍耐吞声,悄无声息送她入平卢王王府,做那毒蛇的侍妾,换取大族安宁
流言沸沸扬扬,越传越真。清源居门户紧闭。
几名家臣得了荀玄微的吩咐,谁来也不开门,连荀七娘焦急过来探望也被挡在门外。荀莺初叫不开门,只得隔门说话,没说几句,七娘自己哭得止不住,被女婢们哄劝着离去。
窗外枝叶摇晃,点点阳光如碎金。阮朝汐在窗边伏案,一笔一划地书写着“日出雪霁,风静山空”。
她可以外表保持镇静,可以落笔从容稳健。
但她的心无法保持平静。
银竹早上放在案边的酪浆,直到放得冷透了,一口未动。
三日后,院门轰然打开。
数日未见的荀玄微,踩着晚霞跨入庭院。他身后跟随着面色凝重的阮荻。
“十二娘。”荀玄微温声唤她,“出来一下,有事和你商议。”
阮朝汐站在厢房门边,指尖还沾着一点墨迹,细碎阳光落在她无暇脂玉色的面容上,抿唇不语。
借着枝叶间落下的细碎日光,她一眼便瞧见了荀玄微和阮荻背后站着的荀九郎。
荀景游脱下了规规矩矩的官袍,换上了一袭朱色蜀锦广袖袍,鲜亮锦袍衬得人精神焕然。
虽然入了官场,行事过于老成,被七娘暗中抱怨不止,确实是个眉目俊朗的少年郎。
荀九郎此刻的表情肃然,然而眼神灼亮,带着隐约期待。站在荀玄微身后,炯炯地望过来一眼,又规矩地转开了视线。
阮朝汐细微地蹙起眉,把视线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