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姚迦笑了起来。
“每当我以为你已经足够让我意外的时候,你总是会更加语出惊人。外界都传我恨毒了男人,只要见到男人就会化身成虐待狂,但是比起恨,我只是更讨厌他们的不稳定性和危险性。恨他们还不配。”宇文姚迦的声音在隧道中激起阵阵空灵的回音,“其实我很清楚,女人也不代表绝对的安定,但是我想把这种不确定性降到最低,而事实证明,一旦少了男人,麻烦就会少很多,这不只是我自己的意愿,更是这些被伤害过的人心中隐晦的期待,我想要保护她们,想要一个相对可控而稳定的领地,所以我这么做了。”
时寒黎没有说话。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生存规则,她作为外来者,对这段话保持了缄默。
“如果反过来,我自己是个女人,但是会造成危险的也是女人,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对所谓的同胞出手,所有的一切只为了一个目的让大部分人活下来。”
宇文姚迦向前走了两步,距离时寒黎更近了一些,扩散的光源照到她的脸上,时寒黎看到了她苍白面容上的笑容。
那是站在山巅向下俯视,又夹杂着一丝证道者般疯狂的神情。
“我认为你不会造成危险和混乱的对么,时爷”
这是书里书外第一次,时寒黎直面宇文姚迦这个人的心中想法,也是她在书里不曾见过的她的另一面。
时寒黎垂眸凝视她的眼睛,轻声说“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宇文姚迦眸光一颤。
“你并非天生残暴,却要做出凶狠残暴的模样来震慑他人,因为你把这里的所有人命都当成了自己的责任。”时寒黎说,“你不敢把这份压力转移到任何人身上,就只能自己消化一切,甚至连受伤都不敢告诉你最信任的手下。这份压力让你开始偏激了,宇文,如果是正常状态的你,你不会对一个刚刚认识几天的人相信到这个程度。”
宇文姚迦抬头望着她,光线下的眼眸黝黑得没有一丝光泽,甚至比周围的黑暗还要令人恐惧。
“你究竟是什么人,时寒黎。”她说,“如果不是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你会被我当成对我调查已久的叵测之人。”
时寒黎沉默。
宇文姚迦移开目光,将眸底翻涌上来的情绪强行压下,神态再次恢复成深邃的平静。
“不是不敢,是不能。”她幽幽地说,“我知道她们有的偏激,有的柔弱,成长需要时间,所以我来掌控大局,我来当这个恶名,我费尽心机把她们隐藏起来,就是想让她们不用面对这些。但是一个又一个,都把这里当成一块肥肉,与其让他们敬我,不如让所有人都怕我,哪怕是我自己的同胞。起码,这能在前期保护她们的安全。”
“时爷,你不会明白的,这个世道对女人,永远比对男人严苛得多。”
话说到这里,再对时寒黎隐瞒已经没有了意义,宇文姚迦知道时寒黎很聪明,却没想到她能敏锐到这个地步,一眼就看透她内心隐瞒的,最血淋淋的软弱。
惊慌么有一点,但是这点惊慌很快就被心脏跳动的声音给盖过去了。
宇文姚迦不需要怜悯,她说出这些话也并不是为了让时寒黎怜惜,所以她的神色很淡,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味道,因为这就是她所经历过的事实,不需要过多的表达和渲染。
只是在说起来的时候,她的内心仍然有一丝极淡的不甘。
归根结底,时寒黎再能牵动她的心神,再能让她感受到共鸣,她也清楚地意识到对方是一个男人,即使是同理心再强的人,在面对和自己截然不同的立场时,也很难感同身受,所谓的感同身受,都是把自己的心剖开,硬生生去感受对方的痛苦,人类很难达到这种境界,她也不会强求。
然而她听到了时寒黎平静的声音。
“我明白。”时寒黎说,“为了活着不得不变强,变强后发现活着是一件更难的事,只能一步步地做出妥协,我明白。”
宇文姚迦霍然扭过头,直直地盯着她。
“有人的妥协是变得软弱,不敢抗争,有人的妥协是为了符合环境而将自己变成另外一种模样。”时寒黎清透干净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人无端觉得她在安慰对方,“不要不敢面对真实的你,你很伟大。”
时寒黎想到剧情后期被她庇护的千千万万的普通女性,又想到她宁愿满身恶名也要坚持自己的目标,一丝触动从心中升起,就像是后世之人见到了历史中彪炳史册但难以评说的伟人。
也许不够慈悲温和,但无可否认的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