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寒黎终于转过头,看向乖乖巧巧坐在面前的女孩。
过于幼小的外表,总是让人不自觉地忽视她已经十六岁的事实,但这个年纪又有过不同寻常经历的孩子,会想的事情比同龄人要多许多。
但是时寒黎也只比她大了三岁,目光却比她的更深,那是月夜下的湖水,蕴含着郁纤无法想象的深邃。
“会不甘心么”她问出在郁纤预料之外的问题,“明明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如果不是世界变化,当你成年之后就能脱离孤儿院,去过自己独立的生活,但是世界变成了好像在逼普通人去死的样子。”
郁纤愣住了,她捋发丝的动作僵在一半,正巧一阵大风吹过来,火堆那边发出被火星扫到的怪叫,她细软的发丝一瞬间全部被吹起来,遮住了她的脸。
“会啊,时哥哥。”她声音发哑,“我的不甘心,不是从现在才开始的,从很久很久之前就有了。但不甘心没有用,只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我想活下去,其他人也都想活下去,所以我都理解的。”
风停了,她的眼睛重新露出来,时寒黎凝视着那双眼睛,从空间里取出一件厚一点的童装外套递给她。
“你有你的想法,我也有我的,探究我的想法对你来说并不会改变什么。”时寒黎说,“价值,用处,或者别的什么,都比不过一个理由,我想。”
郁纤抱着衣服,思索了很久,说“所以只要是你想做的事,你想保护的人,无论是什么事,多拖累你的人,你都会遵从自己的心,是么”
时寒黎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神表明了她的回答。
郁纤又露出笑容,她站起身,“我明白了,时哥哥,我真的好羡慕你。”
时寒黎微微一怔,她注意到,郁纤说的不是“你好厉害”或者“我好崇拜你”之类她经常听到的话,而是“我好羡慕你”。
郁纤已经转身离开,她裹上了时寒黎给的衣服,整个身影瘦小纤细,她慢慢地走向李慕玉所在的帐篷,像一株青嫩脆弱的植物。
和鲁瑞的相遇就像人生中一闪而逝的火花,几人的轨迹经过短暂的交错,于第二天分别。
鲁瑞是标准的末世流浪者,没有什么固定的目的地,就是想在大陆上到处走走,什么时候死在哪里听凭天意,而时寒黎他们清晨就准备出发,他们还有重要的任务。
时寒黎对前一晚上的谈话只字不提,郁纤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和鲁瑞告别,在后视镜中看着那辆酷炫的房车和那个酷炫的人一起越来越远。
遇见鲁瑞的地方就像一道分水岭,一路上他们遇到了更多幸存者,不像之前遇见的那样往哪边跑的都有,后来遇到的全都避开了一个方向,就是他们正在前进的方向。
越往北走,逃亡的人就越多,虽然这个多也多不到哪去,但比起上个月大部分都只能见到废土的情况,已经算是人多的了,他们或成群结队,或零零星星地在大地上疲惫地行走,让人想起古代发配流浪的罪犯,也是这样神情麻木,疲劳不堪。
他们一路向北,时寒黎中途也停下来试图向北方来的幸存者打探情况,但他们大多数都是普通人,不是麻木疲惫就是充满仇恨,很少有人愿意回答时寒黎他们的问题,只有几个看上去精神状况正常一点的,他们用食物作为交换,才得知了一些只言片语。
“惨啊,太惨了。”满脸泥浆,神色黯然的大爷嘶哑地说,“我是从浮吕县过来的,离爆炸的那里就十几公里远太惨了,不可能有人活下来,不可能的。”
“整个市全都炸平了,不敢去看,谁敢啊,所有人都开始生病,活不下来啦,就算跑了,也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大爷撩起衣袖和裤腿,他的皮肤正在一层层地溃烂,血肉从他苍老的身躯上逐渐地脱离下来,他眼窝深陷,满脸惨白,不只是因为饥饿和疲惫,更因为他已经得了很严重的辐射病,在没有医疗没有药物的现在,他只能缓慢地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