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廷没有阻止一位疲惫的老战士离开军团,反正她不是孤身一人。而一个前任领导者长期停留在这里,也的确会让情势变得尴尬起来。
即使他没有权力欲,而她也不会影响军团内部调动,理性也判定她必须离开。
这一天早该到来,只是雷廷并不在意它具体何时到来,所以它晚来了十几年。
雷廷双手交握,端坐在他的办公室厅堂半空中。如今这里布满高低错落的简约未来主义架构与操作台,但没有一个人。
没有一个人。他的副官、他的下属、他的卫队和他曾注视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在这里。
好像所有人都有一种统一的默契,默契的在这种时候不来打扰他或者只是单纯的不敢靠近。
但真说起来,这些年间门还敢一如既往靠近他的人,又有几个呢
雷廷在心中细数片刻,得出了一个客观答案一个都没有。
即使他寄予期望的人大多仍维持着对他的信任与对联邦的忠诚,在记录者消逝之后,他们之中敢靠近他、把他当作一个朋友或一个孩子看待的,也一个都没有了。
说起记录者,雷廷忽然意识到,他其实还是更喜欢称呼对方为校长,即使后者其实是囊括于前者之内的一个锚点,是实际并不存在的幻影。
这些年间门,对方其实不止一次的说过“我就要死了”这种话,他的反应从第一次见面的震惊到后来的平静,再在彻底压制感性反应后变成了冷淡
岁月如梭,他们都在变,就算是校长好像没什么变化,也只是因为祂对时间门流逝的感官并不敏锐。而祂当年说的第一句“就要”,指的大概就是二三十年后的现在。
即使再怎样维持作为人类的认知,身为超能实体的祂,与人类的思维也具有一种荒诞的差异性。
或许在祂眼中,这数百年生命就像原人数十年的人生。
而无尽的死亡,也只是一场远行最终的结束。
雷廷抬起手,从一片金光中捏出一页纸似的幻影。
那是校长最后留给他的东西,上面记录的信息多到数不胜数。
无论是关于真菌生命科密斯特的零散信息,还是关于星或一些神秘智慧异魔的情报,再或者有关于环世界或凝望计划的一些东西或许从十年前开始,祂就在把它们从手札各处整理到这一页上。
祂借这一张纸,在最后的时间门里违背了自己作为超能实体的规则,这只能让祂消散的更加彻底。
雷廷翻来覆去看了它许久,又盯着角落里写的一句“好孩子,加油”看了半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这么一句毫无意义的寄语好半天,但这一刻,他的内心平静而坦荡。
只是精神空间门里,他切分出去的那部分精神终于彻底被染透成一片漆黑,扭曲的辐射不再限于分隔线附近,而是向更广阔的光芒之下去了。
雷廷沉默着,将那一页散发细微光芒的纸认真折好,想了想还是没把它像以往那样扔进他的城市里,而是放进了铠甲之中。
他起身漫步,走离巨大屏幕可观测的范围,走入星空之中。
金色麦穗的幻影摇荡在他身边。他又想起他在记录中看到的那句话
我透过万物看见群星闪耀,闪耀在我的麦浪之中
这会儿,联邦有了记录者的湖畔麦田保护,现况似乎得到了缓解。
可放眼望去,雷廷却能清晰看到,在环世界对应的那片灵之底空间门中,有深沉暗影涌动。
物质界银核处的红矮星与红巨星有多明亮耀眼,那暗影就有多漆黑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