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启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很多诗词写得很美,我也知道它们很美,可我连它们为什么这么
美都不知道。”
“比如这句。”太启用树枝在地上写道,“月上柳梢头,你能理解,这句为什么这么美吗三界的人神鬼,在晚上都能看到景象。”
虞渊看向沙土上的字,说“我能明白。”
太启问“怎么说”
虞渊接过太启手里的树枝;“您还记得吗,一千多年前,您就是这样教我写字的。”
他在“月上柳梢头”后又加了一句“人约黄昏后”,虞渊的字有太启的风格,但是更为粗犷锋利。写字是太启一笔一划教他的,他从一个连话都不会说,充满攻击性和野性的小孩到会说话写字读书,太启教了他十多年的时间。
可他又要花多少年,才能教会太启这句诗为什么这么美吗
虞渊在春天,为太启带回了风筝,在夏天,为太启带回了冰凉的梅子汁,在秋天带回了一束金黄的麦穗,在冬天,则为太启带回来无数话本。
冬天的时候,神侍们遵循着凡间世界的习惯,在太启的寝殿里放上取暖的碳炉,碳炉烧得旺旺的,整间寝殿温暖如春,太启窝在榻上看着话本,虞渊则为他在碳炉边烤着香喷喷的糍粑。
太启用他冷淡的语调念着话本里的故事,虞渊是唯一一个聆听者,陪他度过了一个冬天,又一个冬天。
凡人的形象在太启的脑海里渐渐丰满了起来,他知道,原来生离死别对于凡人而言这么痛苦,原来母亲真的可以为孩子舍弃一切,原来凡人这么害怕死亡,却也能那么果断地为爱人殉情。
可他还是不能体会凡人们为什么会做这些事。
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虞渊“人为什么这么快乐呢”
他又问虞渊;“你给我从凡间世界带来的那些话本,都是真的吗真的会有人为喜欢的人殉情吗为什么人都想白头偕老看到对方变老变丑,不会觉得厌倦吗”
他还问虞渊“为什么爱情让这么多人痛苦,凡间世界却有这么多人义无反顾地奔赴呢”
虞渊回答不了太启,也许是因为太启问这些问题时俯视众生的疏离态度,也许是因为虞渊用了几千年,依然没能让太启有一丝动容。
虞渊只有把自己藏匿在黑暗里,默默地守护者太启,日复一日地陪着他,又或是不时地从凡间世界带来一些新奇的小玩意送给太启,给这个冰冷空旷的昆仑神殿添加一点人情味。
他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少年,守了多少年,他纵有偷天换日的本领,却怎么也窥探不到他们的未来,而是开启了一段注定的离别。
在虞渊决定舍弃身份离开昆仑的前一天,他陪太启去望天峰看了花。
然而很可惜的是,那一年的春天来的特别迟,望天峰上的花并没有开。
太启问虞渊“什么时候回凡间世界”
虞渊说“明天。”
太启说“今年花开得特别迟,你一去凡间世界便是几个月,等你下次回来时,还来得及看今年的花。”
“下次啊。”虞渊看向脚下这片覆满冰霜的大地,他轻轻叹了口气,“下次恐怕不能陪您了。”
太启问“为何这么说。”
虞渊看向太启,眼里藏着深深的不舍和眷念“我在想,若是三界里有一种花,在我思念您的时候能开在您身边,那就好了。”
太启说“没有这种花。”
“是吗。”虞渊低下头,黯然笑道,“我送您下望天峰吧。”
虞渊送太启下了望天峰,第二天晚上,昆仑便升起了一轮血月,这对昆仑诸神来说是骇然的一夜,却对太启而言,却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
就像是把貔貅送下昆仑,又或是白孔雀蛋破壳孵出死胎一样,这个在昆仑上陪伴了太启两千年多年的
男人,就同他的肉身神格一样,化作齑粉,在太启的记忆里消失了。
在接下来的几百年里,太启再也没有想起过虞渊,他偶尔也会下昆仑,尝凡间的美食,听凡间的歌,读凡间的故事。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的某天,太启站在凡间世界的路边,耳畔听着身后歌女咿咿呀呀唱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忽而瞥到墙角下一丛粉色的柔软小花,才恍然想起来,很多年前在昆仑上,有个男人曾在无数个孤寂的夜晚陪着他,看一整夜凡间世界的灯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