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勣想到方才一幕幕,开口略带些感叹之意“你也见方才姜尚书谈起砂浆水泥等物的眼神了,是否熟悉尤甚”
苏定方颔首就如同他们当年谈起练兵,谈起打仗
眼神是全然发自内心赤热的光亮。
苏定方道“姜尚书为吏部尚书半年来,倒是管城建署诸事更多。可见一片公心,皆是为国尽心竭节,而非为己。”
有的人走到高位是为了揽权,有的人则是为了做事。在朝中为官,多的是人想走的更高,但走到高处后要做什么
只怕未必人人都记得了。
听苏定方此言,李勣倒是忽然想起一事,不免略微蹙眉道“不过近来也有朝臣对姜尚书颇有微词,道往吏部去常寻不见姜尚书的人。吏部掌天下考官事,然尚书自己竟不能以身作则忠于职守。”
苏定方比较干脆“是东宫那起子的属臣吗他们也未必要弹劾姜尚书,不过是姜尚书与皇后相识于微时,朝中所知者渐多,两人又都是”
李勣止步,沉声道“苏烈。”
虽然年岁相差不多,但按资历算,李勣算是苏定方的前辈,此时唤一声名字,算是比较严肃的警示了“你这不是从前在远离朝堂的军中,再不要以这种语气提起任何有关帝后、东宫之事”
苏定方颔首受教,也谢过李勣大将军的提点之心。
但他为人刚直,到底又加了一句“我只是深恶有人自己不为国做事,倒是专爱弹劾或出生入死或为国宵衣旰食的人”
李勣没再说什么,他知道这是苏定方的心结当年李靖大将军灭东突厥后,也被未上战场的御史弹劾持军无律,纵士大掠,甚至还弹劾李靖私藏了突厥的宝物。还是先帝直接压下此事,特敕勿劾。
李靖大将军有此体面,但当年苏定方等副将可就没有这个面子和优待了,一起被弹劾且被大理寺审了一遍。
最后虽未受罚,但身上到底就带了个治下不严的罪名。
因有此罪名,先帝一朝又名将云集,以至于苏定方从贞观五年到当今登基这小二十年里,一直未有机会再次领兵成就功业。
为此,苏定方一直很厌恶这种在家国大事上,自己不上不说,还要背后弹劾之人。
故而,想到城建署建材的要紧以及方才粗服染尘的姜尚书,再听李勣提起,有人在背后指摘姜尚书玩忽职守,苏定方心内的火就往外冒。
于是道“英国公,咱们今日既然亲眼见了城建署,不如去向陛下讲一讲。”
李勣颔首“也好。”但又不忘嘱咐道“你少说话。”
苏定方举了举手,表示自己只在一旁点头。
夏日虽尽,皇帝精神却还是欠佳,此时也未在偏殿看奏疏,而是在后殿修养。
听闻李勣和苏定方一起求见,皇帝也不意外他早知今日两位将军要去城建署。
姜沃做官多年,早深谙其道,哪些事情该提早向皇帝报备,她都先坦然做在前头。
程望山直接将两位将军引到后殿。
两人入内,就见皇帝正在窗前榻上闭目养神。
榻旁还摆着一张特制的小桌。五岁的周王李显,正在桌前站着练字,小脸上带了几分显然易见的苦闷和不耐之色。只是父皇就在旁边,不敢违抗只得慢吞吞地写着。
两位大将军年纪也都大了,属于远视眼,一眼看到小和尚打扮的周王,字写的毫无佛家弟子的庄严,倒很像是鬼画符
当然,这不是臣子该说的,他们只做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