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过得糙,但这一头头发却很顺。昭懿擦到一半,又拿过梳篦,细腻地替他梳发。
待长发干得差不多,她微微探头问“要冠发吗我没有束过男子发式,可能做得不太好。”
拿着巾帕的手突然被握住,华妫容转过身,他低头看着昭懿,“我自己来。”
“那好。”昭懿说着想将手抽回来,可是试了两回,都没能抽成功。她的手被华妫容牢牢握着,这让她不得不开口,“少主”
华妫容喉结微微一滚,仿佛接下来的话很难以启齿,对着昭懿那双透着疑惑的双眸,“城池的事我不可能答应你,但你想要别的,我都可以尽可能满足你,华冠丽服,金钗钿合,你想要多少都行。”
这已是他能给的极大荣耀,弱国的和亲公主,从古至今命运多舛,身家性命都由不得自己,更别提旁的。
可是听到他这句许诺的少女,却露出微微鄙夷的神情。
华妫容为之错愕,以为是自己看错,再想仔细看,她已经低下头,待重新抬起头时,一贯的脸上情绪是温顺的,只是话说的是。
“如果我只想你不要那三座城池呢巫国已经如此强大,何必非要大昭那三座城池”
华妫容猛然松开手,方才那点儿柔情化为乌有。
“你非要跟我对着干”他冷笑出声,“你以为你现在仰仗的是什么是你心心念念的父兄他们若真疼你,就不该提出和亲不是吗乖乖地割城让地,赔钱上贡,何必用女人来换太平。你们大昭出尔反尔,先提出和亲,又反悔用旁人替嫁,我当众带你走,那些大昭士兵在做什么懦弱地看着,没一个人敢动手,竟没血性到如此地步。你的父皇,你的皇兄,难道没一个人想过你到我手里,会遭受什么
他们到底是希望我会看在那三座城池的份上,待你好,还是希望你用你的美色迷惑住我呢”
他眼珠子不是纯正的黑,大抵是血有一半蛇族的血,瞳孔边缘隐隐泛着金色,面无表情凝睇人时,诡艳又威慑。
“你只知道你们大昭割让城池,可想过你们大昭为什么会割让城池是因为你们打仗输了,是我们巫国将士付出生命代价打赢了这场胜仗。在我们日夜操练的时候,你们大昭贵族在做什么听靡靡之音,感春去秋来。
你们输了是你们活该,弱者想要苟活,就要有苟活的样,如果因为你一两句话,我就放弃唾手可得的三座城池,我要如何面对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士兵你虽然嘴上说你是我的少主妃,但你心里从未这样想过,你不会替我着想,你心里只有大昭。”
华妫容扯过昭懿手里的巾帕,一把丢到地上,伸脚踩住,“这些也不过是讨好我的伎俩,虚情假意,令人疾恶,我华妫容还不至于缺女人缺到如此地步。”
比昨夜还闹得难看,而比昨夜更为尴尬的是接下来的一路,两个人还要共乘一匹马。
昭懿自从被说了一通话后就没再主动开口,华妫容显然也无心情说话。
“少主,前面有一家客栈。”
降楚骑马凑近禀告。
“不住。”华妫容冷漠道。
降楚应了声是,举起右手手臂向前一挥,是告诉所有人今晚不休息,继续前进的意思。
他们其实早就习惯昼夜兼程,这段时间一入夜就驻扎休憩,他们还有些不习惯。
唯一不习惯的只有昭懿,但她没出声,哪怕脸色越来越白。
天色从黑转蓝,苍穹边缘慢慢透出红色,像是一把火从厚重的云层里烧出来,又像褪色的杏子,一点点地逼退盐粒般散落的落落晨星。昭懿抬手理了理经过一夜有些蓬乱的头发,又小心地动了动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