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管太监冷汗直冒,赶紧让后面一个老农出来。
老农一身皮肤在烈日下晒得黝黑干枯,双手粗糙布满老茧,脊背有些佝偻,四十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仿佛已如五十多岁。
老农缩着脖子,弯着腰,心惊胆战地被太监领到皇帝面前,以他低贱的身份,哪里有资格面见天子,当即吓得连话都说不出。
他还以为自己犯了事,马上要被砍头似的,双腿一软,直接跌跪下去,不断朝萧青冥磕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青冥稍微和缓下脸色,用尽量温和的声音叫对方起身“不要跪着,你没有罪,反而有功,起来回话。”
老农愣了愣,小心翼翼地爬起来,但依然弯着腰不敢站直,仰着头,忐忑地瞄一眼皇帝,就连膝盖也微微躬着,随时准备跪下去。
萧青冥看见了一张麻木的脸,卑微到了极点,既害怕又紧张的样子,双手紧紧搅在一起,嘴唇干裂,耳朵冻得通红。
身上虽然穿了一层灰扑扑的破棉袄,但袖口长度还不到手腕,露出一截枯瘦的腕子,像是很多年前早已不合身的旧衣服。
上面隐隐有暗红的於痕从袖口延伸出来,脚上是一双破布鞋,缝补了不知多少次。
萧青冥的目光又落在几个管事身上,多数都是脑满肠肥的模样,身上穿着上好的绸缎和夹袄,一个个皮肤光滑养尊处优,眼神倒是狡狯得很。
他没有急于发作,只温声问“这架耧车是你改进的”
老农小心地点点头,又猛然醒悟到什么,赶紧摇摇头“这都是庄管大人的功劳。老奴只是、只是帮忙搭把手,修修补补一下而已。”
“可惜它还不太结实,所以平时,我们都要小心着用”
今天断了一只脚,可把他们心疼坏了,他们前前后后忙了几个月,不断改进,才成功造好的一架。
萧青冥叹了口气“你把袖子撸上去。”
老农有些茫然,那几个管事太监却脸色变了变。
老农还是听话地卷起袖口露出了手臂两条胳膊上密密麻麻,竟全是鞭痕,这些伤痕,有深有浅,有的已经淡的看不出,显然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
如果他脱下上衣,前胸后背的鞭痕只怕更加触目惊心。
萧青冥冷眼看着,在他身后,莫摧眉略皱皱眉,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秋朗漆黑的眸子是冰冷冷的怒色。
一众禁卫军们有些同情之色,但也并未特别惊讶,仿佛这些庄农被管事太监们折磨,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萧青冥扫过后面那些庄农“其他人也同你一样,经常被人鞭打吗”
庄管太监抢先道“回圣上,这些老刁奴平时总是偷懒,松懈一下都不行,如果不严格的处置他们,他们就不干活。奴婢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萧青冥目光微寒“朕问你话了吗掌嘴。”
庄管太监一噎,只好装模作样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老农吞了口唾沫,偷偷看了看那几个管事太监,被他们警告的眼神吓得一缩脖子,期期艾艾道“回、回皇上,其实也没有很多,只是偶尔老奴们懈怠,庄管大人才稍微教训我们一下”
“大人们平时对我们都很好”
萧青冥怒极反笑“对你们很好”
庄农们竟然跪在地上齐齐点头,口口声声称赞这群管事。
仿佛被动辄鞭打的不是他们,被莫名抢夺功劳的也不是他们,衣不蔽体受冻的不是他们,饿得面黄肌瘦驼背佝偻的还不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