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薄情滥情,他又不像是别人那样妻妾成群,没离婚时,对妻子也是柔情万种、体贴至极。若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大家闺秀前赴后继要嫁他,如今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了,还能娶一个年纪比君琢还小的新娘子。
而且每次离婚他都干净利落,既不拖着人独守空房,也愿意多给资财,对前妻、前岳家皆是敬重有加,绝不因离了婚就有半分怠慢。所以两家之间的情意,往往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真正受伤难过的,只有那些和离回家的女人。
可是,谁会在意她们呢不能拴住丈夫的心,就是她们最大的错处,就算是娘家也不会替她们做主,平白得罪了君氏的嫡出公子,而且还是一位名传天下的大才子。
只有君琢既不忌惮他的身份,也不屑他才子的身份,从小就跟他对着干,惹得君玉楼不知发了多少次脾气。
偏偏他的才华并不下于乃父,是个三岁就能写大字、五岁便会作诗的神童,有祖父祖母护着,往来的亲故们劝着,君玉楼也奈何他不得。
但也仅止于此了。
祖父不会允许君琢传出不孝亲父的名声,君琢也要顾念家中的兄弟姐妹,若是他做得出格了,影响的不是自己一人,而是整个君氏的名声,往后他们的婚姻仕途便都难了。
然而义军破城,一家人仓皇出逃,这事本已超乎了君琢的预料,叫他觉得父祖似乎都不想他们口中说的那样忠心国事,更没有半点他们从前所推崇的文人风骨,狼狈得简直可笑。谁知到了西州,才刚刚安顿下来,君玉楼就又要娶妻
这就是才子诗人,这就是世家大族
君琢失望透顶,索性背上行装,只带着一个仆人,离家出走了。
走的时候,他以为回来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不想数月之间,他又站在这熟悉的街头,还不是被家人寻回,而是自己主动回来的。
这一刻,君琢心潮翻涌,却是在一瞬间明白了,方县与别处最大的不同究竟在哪里。
那里没有高床软枕,那里没有富贵锦绣,但是那里有自由。
在那里,君琢就是君琢,只是他这个人,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没有家族、没有财富、没有身份,所有的事都要自己做,必须自己养活自己。
正因为什么都没有,他反而不必被束缚在那个名叫“世家公子”的框架之中,身不由己。
很久以前,君琢就已经意识到,方县没有宗族,这让她们政令畅通、上下一体,所以才能在短短数月之内,发展成那样一个势力。但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宗族的影响不止于此。
在方县之外的地方,一个人从出生起,他的一切就都与宗族息息相关、紧密联系。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他自然就和宗族成为一体,即便为官做宰,也不能忘了回过头来维护宗族,让这种制度能够长长久久地传下去。
如此,才有名门望族,才有世卿世禄,才有泼天的富贵与积藏。
君琢心里原本还有几分兴奋与急切,如今却倏然静下来了。
但他只在原地站了片刻,在秦海出声唤他之前,就重新敛起了种种思绪,向前迈步。
君氏这样的大族,在洛京时是个庞然大物,光是他们家的大宅,就占去了近乎一坊之地。如今迁徙到西州,排场也没少什么,依旧是在节度使府附近占了大半个坊。
转进君家所在的这条街,热闹便都被抛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