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蹲在门口的几个小辈猛的听到素来清正端方的张先生开始大声骂起了人。
“沐浴,饭含,小殓,大殓你当真以为自己能扛得住我这些年教得白教了”
里头悉悉索索又是一阵听不清的交谈,张先生气急开始说一些对外行人而言宛如天文的话,最后门骤然开了。
张先生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看着外面围着的一堆荀氏小崽子也不由沉默了一瞬,他左看右看,目光停留在了其中一位较为年长的年轻女郎身上。
“安娘,看着你舅舅,让他别有空想些有的没的。”
他温和的说道。
被方才骂人的气势震慑住的荀安忙不迭的点头。
荀靖的丧仪主要由荀衍与几位族中兄长操持,荀晏自己则只跟了半程。
荀安拗不过他,也只能随着他来,不过他自己心里也有数,多半还是托付给了几位兄长。
本朝丧仪繁琐,纵使荀氏一向从简,也免不了从早忙到晚,更何况如今天子都许,荀氏在朝中名望极高,荀彧守尚书令,荀晏亦是手中掌兵的县侯,前来吊唁之人不胜其数。
待到近暮色之时,吊唁者才走得差不多,荀晏方才回到内屋,倚在暖炉旁,神色恹恹,眉眼却愈发冷冽。
荀安端着汤药进屋就看到了自家的美人小舅舅,大概是病了的缘故,甚至有一些弱不胜衣的感觉,面容不显憔悴,只是愈发苍白冷冽。
只是她这会却很难生起什么看美人的心情,她将汤药递了过去,却是心疼得很。
张先生一天天的,那药熬得愈发吓人,她这般对于苦味不敏感的人都闻着辣鼻子,更何况从小就讨厌喝药的小舅舅呢。
荀晏却是不以为意,接了过来就往嘴里灌,神色不变仿若根本喝不出什么苦味,只是喝完以后眼角眉梢微微泛红。
“小舅舅,蜜饯要吗”
荀安轻声问道,从兜里悄悄取出不知道从哪儿偷藏的蜜饯。
荀晏这才眉眼间漾起一缕浅淡的笑意,打破了方才说得上冰冷的神色,他摇了摇头。
“安安如今可有心仪人家”
他问道。
荀安一怔,有些尴尬,她如今也近双十,对于未出嫁的女郎来说已经不算小了。
“尚未。”
她小声答道。
“不急的,”荀晏说道,“多留几年也无妨。”
荀安稍稍安心,她看着荀晏的面色,想了想说道:
“张先生前两年娶了妻,是游医途中所遇的医女,可惜小舅舅未曾看到,去年有了个小女郎,可活泼了,不过家室都留在南阳老家那儿。”
荀晏有些诧异,他还以为老师这种性子会打一辈子光棍,他都做好了给他养老的准备了。
“如此也好。”
他有些感慨。
门外侍从来报,道曹司空前来祭奠。
曹操如今已是司空,当之无愧的权臣,如今迁都之事方定,他愿从许都而来已是给足了荀氏一族的面子。
荀晏出门而迎,见到曹操带着一众掾吏谋臣而来,荀彧也跟随而来,如今见荀晏出来不由忧心的看了好几眼。
曹操祭拜之后,转而看向了这位早年之间便跟随自己的荀君,见他面有病色,想起先前所报这人于灵堂呕血,不由心中恻然。
他简短的安慰两句,却见荀晏向他一拜。
“司空。”
荀晏低声喊道。
曹操会意,向身后之人摆了摆手,两人走进内室。
“清恒之痛,孤感同身受,只是君为我肱骨,万不可太过伤神,以伤身体。”
方一进门,曹操便握住了荀晏的手,这般说道。
荀晏一怔,有些生涩的笑了笑。
“多谢司空关怀。”
随后他拜下,垂首说道:
“服孝期长,兼之心力不足,晏自觉难以再理虎豹骑诸事,司空不妨另选良才以领之。”
他话落,曹操却是久久未有所语。
直到荀晏忍不住掩嘴轻咳两声,曹操才上前扶住他,长叹一声。
“清恒以为谁能担此任”
“子和雅重纲纪,礼贤下士,可为良将。”
荀晏答道。
“那便以子和暂督虎豹骑,”曹操未有多虑便说道,“只是子和年少,凡事仍需清恒提点,待君痊愈后仍归君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