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心中已有定数,又何必再问。”
下邳城中一连乱了多日,愤怒的吏民、混水摸鱼的小人乃至于另有谋划的各路人物,刘备手下群龙无首的余部,一一被铁血手腕镇压了。
诸葛瑾从城外匆匆回到公署,不久前被留守在费县的崔琰带着亲兵数人入了城,据说那臧霸本欲一同前来,被他拒了。
待走到无人之处,崔琰才面色沉沉问道:“子瑜如实告诉我吧,荀君现今究竟如何,刺客一事又是如何”
诸葛瑾面露难色,踟蹰片刻正欲回答,却听庭中有人奔跑之声,二人齐齐望了过去,见是一小童,那小童望见两人匆匆跑了过来。
“呼,荀君已醒”
那小童喘着气说道。
诸葛瑾头也不回拉上崔琰就往后院内走,崔先生未有准备,被他拉得一个趔趄,见着他神色,冷不丁问道:“醒了那是睡了几日”
诸葛瑾一顿,方才压低着声音说道:“昏睡了有三日。”
“果真是刺客所伤”
崔琰又惊又怒,他本以为这事多半是谣传或是夸大,未想竟是真的。
诸葛瑾只得苦笑,他是知道内情的,但又怎知这位年轻的郎君对自己下手也能那么狠,若是下手再狠点,怕不是得直接假戏成真。
那位心狠手也狠的郎君尚且半梦半醒着。
梦境中是凌乱嘈杂的过往,如同一只从海底伸出的大手一般将他的意识牢牢握住,想要继续拖回那无序的梦中。
而隔着一层薄膜,他又听到了或熟悉或陌生的声音在急切的交谈着。
他看到了许久以前的、早已不清晰的过往,又看到了明亮的火光在梦境中亮起,火舌没有灼烧感的舔舐着他的意识,最终是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双眼,从此一切景象归于沉寂。
“该醒了。”
那只手的主人温和的说道。
意识陡然像注入了一盆冷水,亮光灼痛了眼眸,胸腔内的心脏在胡乱跳动着,带动着他的呼吸都紊乱不堪,一阵阵心悸涌上来,让他眼前久久看不清任何东西。
只能听得耳边一声声的呼唤,他反手握住了身边人的手,只觉得指尖都透出一股无力与虚弱。
大概要吓坏小侄女了。
荀晏慢吞吞想着,他确实觉得自己挺有分寸的,那种伤放在一个正常人身上大概确实算不得什么,但放在他自己身上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失血与并发症,和他本身的一些问题,好像看上去会有一些吓人。
总结来说是有一点点小翻车。
但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隐约中,他似乎听到了清之不加以掩饰的嗤笑声。
“小舅舅”
荀安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她轻轻靠近了床上人,细细看了看他毫无聚焦,似是含着一层水雾的无神眼眸,待她欲伸手摸摸那人的额头时,却又见那病人轻轻歪过了头去。
那只冰凉的手虚虚松开了她的手,他眨了眨眼睛,再次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面色仍然苍白而消瘦,但又格外的清醒。
“我醒了。”
荀晏有些疲惫的说道,声音很轻,却又叫听到的人莫名安下了心。
待其余人走进这间满是苦涩药味的屋子时,那面上毫无血色的青年已经斜倚在床边,肩头披着大氅,微阖着双目听着旁人在念诵公文,也不知到底是醒着还是又睡了过去。
一行人几乎不约而同微微放轻了脚步,只是还未走上几步,床上的人便抬起眼皮看了过来,眼神清洌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