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幸运的,来到乱世,没有投身为黔首流民,自幼就有家族
父兄的保护,按照那既定的路线走,只要曹操顺利拿下北方,那大势便已定,要保全宗族,甚至于昌盛皆非难事。
可他所见的如焚炉般的乱世,剑刃所染的、已数不清的鲜血都做不得假。
所以他又能做什么
他能在有限的,不知多久的时间里做些什么
“皆听阿兄所言。”他低声应道。
荀彧却心下莫名一沉,没有因族弟乖顺的表现而感到放心,反而想起了先前张机曾与他说的,清恒于治病一事上颇为消极
“华元化,张仲景皆医道圣手,许都多医,纵使不可痊愈,亦能缓解,”他宽慰道,又忍不住提及,“清恒虽善岐黄,然医者不自医,切莫因此自困。”
荀晏笑了起来,杏眼弯了起来,神似不知世的少年人。
“阿兄多虑了,”他声音轻快了起来,“晏医术不精,自然还得靠老师,更绝无自弃之念,还请兄长放心。”
“文远督粮往官渡,”他转而提到如今的时局,“不知司空战况如何”
他从下邳出发后一路都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是晕车外加用药的缘故,以至于对于近来的事情都一抹黑了。
荀彧看了他两眼,终究是本性温柔,尤其还是从小带大的孩子,他说道:“司空率兵夜袭,火烧乌巢,毁袁氏粮仓。”
荀晏脱口而出:“如何得知”
袁绍大军众矣,对于粮草的防卫应当是重中之重,怎会轻易被人知道了位置,还被得手了
门外有侍者送了饭食,荀彧也不欲叫人服侍,自己接过,一边说道:“许攸叛为曹,献策烧乌巢。”
“其家人私自倒卖军粮,犯法被抓。”
荀晏虽不认识这个人,却知道他是袁绍的谋士,更有荀彧那句许攸贪而不治。
“张郃本为攻曹之将,听闻乌巢被烧,遂降曹。”
张郃之降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荀晏想着,他几乎可以预见曹操的胜利。
“若论用兵,当世少有人能出司空左右。”他叹道。
“嗯,”荀彧将碗递给他,“需喂狸奴否”
荀晏看着他,见兄长清雅的面容上并无调笑之色,他咽了口口水连忙摇头。
他又不是手残了,更加不是变成了什么三级残废,哪能到这种地步。
粥食清淡,一看就是照顾病人的,荀晏没忍住往荀彧碗里瞅了瞅,失望的发现兄长和他是同款病号餐。
他扒拉了两口实在没有胃口,又忍不住问道:“司空近日将归许”
荀彧瞥了他一眼,有些人就连用饭都自有一番风度,分明只是清茶淡饭,却硬是能看出个高下,对比物是边上有一口没一口已经丧兮兮的不明生物。
“食不言。”
荀彧简短的说道。
好吧。
在外面浪久了逐渐放纵不羁的荀晏重新闻到了家里的味道,他规规矩矩的用餐,恪守礼仪的擦嘴,再兴致勃勃的看向了荀彧。
“养病之人最忌思虑过多,耗费心神。”
阿兄这次看上去不大温柔了。
荀晏呆坐许久,后知后觉的想一个问题。
他应当不是被一撸到底,他还是个御史中丞,总不能他年纪轻轻就要践行尸位素餐这一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