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可欲一观”
曹操用一种茶余饭后说笑的语气问道。
一眼望去,刘协顿时心如沉入了冰窖。
无名的怒火与羞辱感在他的心中膨胀起,叫胸口都隐隐发涨,他猛的站起,怒目而视,抛却了平日里的隐忍。
“君若能相辅,则厚;不尔,幸垂恩相舍”
你若是真心辅佐,便厚待于我,若非如此,不若直接将我换了。
曹操平静的神色骤然凝固,他的面上露出了一种极少见的惊诧与惶恐。
昔年雒阳兰台内藏书无数,其后皆随着那南北两宫的大火化为了尘埃。
蛮夷啊。
荀晏拂去竹简上的灰尘,执起一观,乃是有关恢复肉刑之议,洋洋洒洒写了许多提案,翻到最后是一笔字迹眼熟的批注。
军事未罢,暂且搁置。
他下意识摸到了被他置于袖中的文稿。
他幼时每做策论,不论好坏都一股脑塞给阿兄去看,这回他却迟疑了。
这是一个过于艰难,却不得不做出来的抉择。
他们必须找到自己的立场,才能看到他们的朋友与敌人。
而且除却士族与寒门之外,还有另一道沟壑横跨在阿兄与曹操之间。
荀晏抬起头,顺着石窗往外望去,那是曹操在许都修建的宫室,重重楼阁之中,在那最高处,是天子所在之处,也是这飘摇河山名义上的屋顶。
或许他得再自行完善一些先。
这般想着,身体却很诚实的离开了石室,朝着尚书台的方向走去。
他是有一些事需要与阿兄商议,例如春种的安排,种子田的安置,以及对于再次北伐冀州的准备工事,他们要修复黄河与淮河之间的运河,也就是修复睢阳渠,打通黄河与淮河水系之间的漕运。
此外,若是他日要远攻邺城,尚需再开凿一条运河,以便运粮,防止粮尽惨案。
许都的皇宫比不上雒阳长安之恢宏,但光是皇宫便占据了几乎原本许县所有的大小,如今的许都皆是往外开辟扩大。
某种程度上,曹操实际上待天子不错,在不涉及归权的方面。
荀晏带了一小吏出了兰台,沿着宫道走去,边上是尚且空置的石室,待整理完台内积累文书典籍后便会运至此处。
只是还未走出多远,迎面却是碰上了荀彧匆匆而来,身后带着一队守尚书台的宫卫。
“阿兄”
荀彧停住脚步简短说道:“方才曹公入宫觐见陛下,清恒暂且先归去吧。”
荀晏自然不听,快步跟了上去,荀彧看了眼也未阻止。
“曹公为何会觐见陛下”
曹操自从某件事以后至今不愿单独面见天子,次次都靠他阿兄当传声筒,这还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跑去见天子了。
有鬼。
“前日曹公斩议郎赵彦,因见天子。”
赵彦
荀晏想起了那日里与他擦肩而过的士人,心中倏然一惊。
不论议郎做了什么,如此不带通知的杀天子近臣,未免太过不给面子,以至于显得有些藐视皇权。
若是小皇帝头脑一个不清醒做出点什么怎么办虽说曹老板势大,但天子身边亦有一小波帝党拥护。
曹操的宫道与高台修得很实诚,虽不豪奢但也能配得上天子用度,所以荀晏跑得很累。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近半年来被自家亲友养得和废人似的,虽不至于髀肉复生,但也称得上四体不勤,体力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