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突然笑了笑,他笑起来时隐约间还有昔日那东郡名士的风雅之色,随后他说道:“官渡杀降七万,曹公多年未变也。”
面前人神色未变,仍是冷淡苍白,只手中的树枝发出了轻轻的噼啪声,他一把扔走了断枝。
“叫公台见笑了,”荀晏垂眸,语气平静,“我亦谏言杀降。”
陈宫一怔,沉默片刻后才道:“君可闻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昔日他能杀一个边让,来日是否又会杀第二个边让”
篝火逐渐熄灭,残留下一星半点的火星乱跳着。
荀晏抬头仔细看向了这位已经不算年轻的东郡士人,多年奔波令他的鬓角生出了白发,即使穿着落魄也举止庄重,不苟言笑,一眼便能与其余的庶民分出区别来。
他突然想起了多年以前,正意气风发的陈宫与曹操意气相投,一同共议大事,只是有些人终究会渐行渐远,直至陌路。
他们之间的矛盾不仅仅是一个边让,是身份的矛盾、理念的矛盾、为人处世的矛盾
他垂下眼眸,掩去了思绪,不答前事,继而道:“袁公,曹公皆暂且无力管制并州。”
“并州素有内徙匈奴、东羌之旧仪,方今天下大乱,外族叛乱割据并土,公台如何想法”
陈宫收敛起了方才有些讥诮的神色,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人。
昔年曹操流放他们,盖因认为以并州之形势,吕布无法再为心头之患,而如今这番话语,又似是想要相助他们取并州
许久之后,他问道“这是曹公的意思,还是君之私意”
“曹公确有此意。”
荀晏答道。
临行前,曹操似是终于想起了被他扔到并州后就没什么水花的某只棋子,既然是棋子,能用当用,不能用也不可使其有乱局势。
陈宫嘴唇嗫嚅着,似是想要说什么,但终究只是叹道:“当与将军议之。”
吕布是在第二日找过来的。
这位昔日割据中原,名震天下的飞将似是老了许多,鬓边竟也添了丝丝缕缕的白发。
他骑在马背上,神色冷淡,未有以往轻佻之色,似是这些年的打击一瞬间令这位不着调的将军成熟了许多,乃至于有些温和有余,眼眸中也失去了往日的锐气。
半晌,他翻身下马,将长中长戟插在地上,说道:“承昔日救命之恩,若有所需,布皆愿往。”
正欲上前来拉住自家将军说叨说叨的陈宫一瞬间僵住了,他缓缓的,缓缓的停下了脚步,心下竟然平白生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思绪。
他不可能指望这位将军搞懂什么战场以外的阴谋诡计、谈判妥协,他愿意保持沉默,听取谏言就已经很好了。
但他偏偏有时候又莫名的欣赏这份坦诚直率。
“伏义守在并州,匈奴叛乱后并州已是乱地,高干只保上党一郡,与匈奴为善”吕布絮絮叨叨的一边走一边说着,他话音一顿,仍是说道,“布之家乡亦为匈奴所占,遂铤而走险欲入关中”
荀晏听罢没有多大的意外,此时的并州对于一个毫无根基的外来人而言是寸步难行的虽然很离奇,但曾是并州出身的吕布于如今的并州而言确实几乎算得上是一个外来人了。
他猜测吕布会趁此乱入关中,寻求凉州或关中诸将之援,虽然他们可能关系并算不上好毕竟吕布叛董卓,算是一刀嘎了凉州政权的半壁江山。
“将军如今所求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