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反而大笑,他少有这般笑法,一时竟让因久病而略显寡淡的容貌显得昳丽鲜活得过分,叫身前之人有些看得怔住。
他起身离席,只在路过之时不轻不重拍了仲长统的肩膀。
“空言高论、难行之术,”他说,“再想。”
仲长统皱眉,正欲再言,却偏偏又见着身旁那人将他的拙作好端端收了起来。
“你去过许都吗”
荀晏歪头问道,不待眼前之人回答,他又自说自话的给了回答。
“两日后随我一道去一回许都。”
“去做什么”
“印刷之事,需朝中下令方可能行。”
“中丞以为我方才之言有何不妥”
仲长统又问。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荀晏道,“公理可能说自身已明于天人之分,不受天人感应之束缚”
年轻人沉思了起来,却听身前御史又道:“君长于批判,一针见血,却短于纠改之法”
他顿了顿才道:“然我不如你多也。”
他确实不如他,荀晏想着。
他二十出头的时候还钻在这乱世里头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应该去哪,不过是一路懵懵懂懂跟着兄长家人的步伐,借着长辈蒙荫才走到如今。
借着多年所见与常人不可能有的见闻,方才小心翼翼在小屋里写下一篇论士族,却也束之高阁,若说起来,大概也算得上一事无成了吧。
他回屋仔细看过后,本欲提笔,却不知想到了什么闷闷笑了起来。
清之道:[确实有趣,昨日你兄长觉得你过于直白要为你改文,今日就换成了你为他人改文。]
荀晏摇头放下了笔。
“叔祖为何又不落笔了”
荀缉方才入门,看到这幕顺口问道。
荀晏抬头,面上却一僵。
“叔祖莫非以为这般便能逃过了”荀缉心平气和,甚至有些习惯,“已热好了。”
他把方才荀晏见客时未来得及用的药再度端了过来,反炉热了第二次似乎苦味愈发浓重,落到了胃里与方才稍稍饮下的薄酒纠缠在一起,叫胃脘又是隐隐作痛。
荀晏揉着肚子,一下子奄得一句话也不想说,又后悔自己刚刚没事干去挑战自己的胃,这折腾下去什么时候他能让师弟放他吃一回烤肉
他也会馋的呜。
“你也随我回一趟许都,”他半阖着眼睛恹恹说道,“正巧可令族中长辈为你加冠。”
荀缉谢过,又问:“叔祖上次曾言,纠之一字。”
荀晏撑着头想了会,落笔写下二字伯纠。
他突然浅浅笑了起来。
世道崩坏,连年战乱,却仍然能有少年行走破碎河山,夜半披衣而起,愁肠百结,夜不能寐。
虽是稚嫩之言,不乏荒谬空虚之论,却亦有可取之处,或许这个摇摇欲坠内里的帝国需要更多一些新的思想注入。
人事为本。
他落笔写在了纸张下边。
“赠予阿缉,好好参悟,”他甚是敷衍的说道,“到时候早些走,若我赖床直接喊我。”
荀缉:
好像又是什么不得了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