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医生护士都在试图把人从史蒂芬的身上扒下来,还有的在联系保安,可那人抓的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青筋绷起也不松手。
他在哭笑,语无伦次,但他死不松手,抱得越来越紧。
“他还那么小他是最优秀、最贴心的孩子,他爱我,我爱他,我不能接受我真的不能发发善心吧,斯特兰奇医生,他们都说你就像会魔法一样,你一定能救他”
这出闹剧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甚至有病人自己拎着挂水的袋子去走廊看热闹。
可当事人斯特兰奇医生却是面无表情,只是微微低头,望着男人颤抖的发顶,用平静,甚至称得上是冷酷的声音回答:
“我很抱歉,爱莫能助。”
他说:
“事实上,我能做的很有限,就算我答应参与手术,手术费用、药物费用、护理费用你也无法满足。你如果真的爱他,不如用这些有限的钱财让他过几天好日子。”
虽然冷酷,但他说的是实话。
生命似乎是平等的,但这种“平等”又分外讽刺地可以附加条件。
他早早见识过。
他这样想着,面上也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慢慢收回视线。
他看见护士在劝看热闹的人回诊室去,看见有骨折的家伙抱着受伤的胳膊一步一步往回挪,看见抱住自己那人眼中的绝望空洞,还看见了半遮掩的帘子后,一个对这场闹剧丝毫不感兴趣的家伙。
那是个不像年轻人的年轻人。
二十来岁的年纪,脸色却糟糕到比中年人还暮气,穿着件暗红色的兜帽卫衣,结果衣服上的污渍隔着这么长的距离都能看见。
他坐在病床上,脊背是佝偻的,兜帽裹着半颗脑袋,露出麻木的五官,死气沉沉。
这个瞬间,史蒂芬突然想起了自己。
想起那时候以为失去一切的自己。
他不是慈善家,没有闲工夫去为某些走上歧路的愚蠢年轻人引路,他连没钱的病人都懒得接待,更何况陌生人;可他或许还是不够冷酷,所以等他晃神结束,他竟然已经站在了那张病床前。
鼎鼎有名的外科圣手身材高瘦,白大褂穿在他身上莫名显得气势十足。
他盯着年轻人看,居高临下地看,在嗅到酒气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而后余光瞄见了床头的名字:
尤利西斯莱茵。
原来是他。
医生的身躯在青年身上投下一块阴影,被遮挡光线的尤利西斯终于从空茫中跌进现实。
他抬头,兜帽滑落,露出漆黑的发,苍白的脸,杂乱未修剪的胡渣,还有一双少见的虹膜异色症眼瞳。一蓝一金的眸子在虚空中没有落点,几秒后,才一点点找回焦距,目光落在史蒂芬脸上。
史蒂芬眯起了眼睛。
“你认识我。”他说。
被酒精侵蚀的神经反应并不灵敏,尤利西斯顿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一副不太聪明的模样。
史蒂芬呵了一声:
“看来你的大脑还没被酒精彻底腐蚀,可惜希波克拉底誓词大约已经被你跟着智力一同被排泄出去。当然,你有权利为自己选择一条适合的道路,我没有多管闲事的打算。”
他点了点自己的手表:
“趁着你还没死在酒精里,我建议你马上将退学申请提上去,省得让别人把有限的时间浪费到对你的猜测上。”
他眼前的年轻人依旧傻乎乎的,应该是听见了他的话,但是反应不过来,大约真的被酒精掏空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