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公允来说,这三年速通亡国的记录也实在不能全甩锅在胡亥身上虽然这位的确是败家子里罕见的奇才,举世无双的千古一弟,但他接手的帝国也并非完美无瑕,甚至可以说危机四伏。这些隐伏的危机与胡亥举世无双的败家才华相结合,才有这令人瞠目结舌的亡国速度。
始皇帝的功业当然是伟大而辉煌的,但辉煌背后却有挥之不去的阴影。如果抹去史册中祖龙那些耀眼的功业,暂时无视掉那些煊赫的巡游、临幸、勒石纪功,那么我们会看到相当之尴尬的记录
始皇帝二十九年,张良以力士刺杀皇帝于博浪沙,误中副车;
始皇帝三十一年,祖龙微行咸阳,于兰池遇盗,武士杀之,大索关中三日,无所得;
此外,还有那句永久铭记于历史的名梗始皇帝出游会稽,前楚国余孽项羽与叔父一同围观,竟然可以当
众感慨“彼可取而代之”
种种征兆回响于史册的间隙中,毫无疑义的指出了新兴的秦王朝的危机亡国的六国士人仍旧怒火不熄,潜伏在各处等待着发动致命的报复;而原本强大、精密,征战天下的国家机器也渐渐出现了锈蚀,各地的郡守们纵容叛贼在自己的地盘上来去自如,甚至与他们共同议论大事,允许他们干涉属地的政务、秘密豢养死士,这样暧昧不清的态度,你说郡守们是在想什么呢他们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当然,如果说士人与官吏们的居心叵测只是火苗,那么始皇帝役民过甚,那些不堪劳役的百姓的呻\吟便是满地的柴草。秦朝的天下绝非安若泰山,而根本就是端坐于积薪之上。
某种意义上,始皇帝频繁巡幸并大肆招摇,还真不是为了什么享受以那时的条件,长途跋涉不可能享受得起来;究其本心,多半是为了震慑天下,以皇帝的威严维系摇摇欲坠的社稷。
冯去疾奋笔疾书,冷汗不由一滴一滴冒了出来。窥一斑而知全豹,仅仅听到天音随口列举的那几次刺杀事件,他猜都能猜到六国余孽是何等的泛滥嚣张,而心怀侥幸,纵容叛逆的又何止是郡守在咸阳刺杀皇帝的盗贼居然都会被放脱,只能说明御史已经从里到外腐烂了个干净,甚至连欺上瞒下的能力都丧失殆尽了
御史是丞相直属,这样的差错怎么可能逃得了干系
但在惊惧惶恐之余,冯去疾心中却不可遏制的生出了迷惑六国余孽当然是清理不尽的难题,但至少到现在为止,大秦的官吏系统还在正常运转;怎么,怎么不到十年的光景,便是这样房倒屋塌的样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
相较于丞相的惶恐不胜,负手望天的祖龙却莫名平静了下来。在刚刚被剧透胡亥的快速亡国流程之时,皇帝还会因为破防与惊骇而怒不可遏,但当天幕犀利指出盛世下隐匿的累累隐患之时,祖龙的心绪反而迅速恢复了镇定,冰冷的理智浮出怒火,再次接管了大局这是幼时在赵国为质子的十年磨砺出的心性,愈是艰难困苦、危机四伏的时候,反而愈发能激发出冷静克制、漠然压制情绪的本性。
如果没有这样的心性,大概祖龙是不可能活到现在的。
自诛灭吕不韦囚禁赵太后以来,始皇帝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心绪了。大一统的狂喜与兴奋太过于猛烈,即使皇帝也不免沉浸其中,难以自制。但现在眩晕的狂喜散去了,祖龙抬头凝视天幕,心中涌上了久违的冰冷与沉静。
“把名字记录下来,交御史大夫。”他淡淡吩咐。
所以问题来了秦朝统一才不过十余年,是怎么快速搞到这样摇摇欲坠、内外皆反的样子的
自汉初以来,历代士人对大秦暴亡的反思是层出不穷的,但思路大多局限在道德上,什么“仁义不施”、“弃仁义而尚刑罚”、“绝圣人之道”,虽然点出了始皇帝滥用民力、盘剥天下的种种弊政,但总未说清楚关窍。始皇帝固然滥用民力,但六国交战百年征发壮丁无数,难道又是什么推尚仁义的圣人之国了么六国士人们前赴后继的反秦,总不能是为了道德情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