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什么投资新技术什么保障商业环境什么刺激经济,在想屁吃么
所以,在整个近古时代,吊打全世界乃至抽干美洲贵金属产量的手工业,其实不过仅仅是华夏潜力海洋中溅射出的一滴水珠。
不过,这一滴水珠却似乎给了欧陆的知识分子以某种奇怪的印象。大概是被华夏产品狂暴轰入之后神经错乱,不少学者们绞尽脑汁试图解释东方这bug一样的贸易能力,而且还真让他们折腾出了一点东西。
譬如说,法国重农主义的代表,赫赫有名的魁奈带学士与杜尔哥带学士,就从长久的研究中发现了中华工业如此强盛的缘由。他宣称,华夏之所以能在商贸中所向无敌,是因为他们的皇帝充满了智慧,懂得完全的尊重事物自身的规律,而不是去扰乱商品的运行与生产。而欧洲之所以卖不出货去,正是因为欧洲法律太习惯于阴谋诡计,背离了这伟大的理性传统与自然法则,一言以蔽之,还是体制不行。
带明带清诸位皇帝是吗
喔对了,为了描述中华这无与伦比的智慧,魁奈还专门从老子的论述中找出了“无为”一词,并将其翻译为“自由放任主义”,立志要将此中华之“自由放任主义”发扬光大,彻底纠正欧洲那沿袭百年政府干预经济的恶劣体制,实现西方的全面中化。为表决心,他还特意将自己著作的出版地标为了北京。
所以说,若按照欧陆大学士魁奈、洛克等人的观点,在自由主义经济学领域,什么西方学派都得往后稍稍,我带明老朱家历代圣君仁主,那才是所谓自由经济小政府永远的神呐
不过,虽然欧陆大学士的暴论实在令人目瞪口呆,但真要剥去他们对中华皇帝的奇妙光环,其实这些人的论述还未必有什么大错。老朱家当然扯不上什么经济学,但要论自由放任不管不顾,那彼时欧陆各国,恐怕还真只能瞠目其后毕竟吧,对于绝大多数的贸易而言,带明朝廷存在与否,确实区别不大。
而某种意义上,这种菜得抠脚的行政能力还真是歪打正着。拜当时空前繁荣的买卖所赐,沿海对人力的需求水涨船高,竞争日益激烈。手工业的作坊主在广袤的市场中血腥搏杀,竟尔部分实现了自由主义经济学中最梦寐以求的境界华夏在扩大出口,以规模效应压低价格的同时,居然还百般出彩迅速提高了质量,展示出惊人的比较优势;甚至连自由市场中常受诟病的工人待遇,居然也在巨额白银的刺激下提高迅速。
可以说,至隆庆万历年间时,整个由海贸带动的经济是真的有了惊人的增长。这一点可以从传世之三言、二拍乃至金瓶梅等世情小说中窥探一二。晚明时南北市集繁华已极,不仅达官显贵奢靡挥霍享乐游宴,即使底层的百姓也能不时沾润,饮酒食肉,乃至享用稀奇的珍品。所谓“穷者幸托安生,差徭省,赋役轻。耕者鼓腹,士好辞章,工贾九流熙熙自适,何乐如之”纵使贫穷孤寡,亦能果腹安乐,昔日开元天宝之盛世,无过于此了
由自由放任带动贸易兴盛,由贸易兴盛带动经济发展,大概亚当斯密当前,也要目瞪口呆高呼内行,好歹给皇帝陛下磕几个。
不过,自由放任的经济,难道是没有代价的吗
巨量的白银注入当然带来了财富增长,但白银毕竟是通过海贸注入中国的,能够分享这滚滚财富浪潮的,也唯有沿海各地的豪商与百姓而已;彼时商贸发展带动手工业发展,沿海的百姓大量抛弃农耕从事商业与力工“去农而改业为工商者,三倍于前”,依靠手中丰沛的白银购粮过活,依旧可以逍遥自在。但古典时代生产力不算发达,天下粮食多半是定数,当江南两广需求量暴涨时,又是谁的粮食份额被相应压缩了呢
陕西陕北与九边是啊,谁呢
可以说,虽然明朝晚期的第一波全球化尚且原始粗粝,但却已经完全展示出了国际市场的无上威力。被容纳入国际市场的优势地区赢了又赢,享受着大概是封建时代数千年间最为舒适的生活,时人号称“极乐世界”;可被国际市场摒除在外的弃子,则会遭受经济与生理双重的盘剥,充分体会到原始资本的血腥。
在漫长的隆万盛世中,如陕西陕北及九边等内陆地区无法在贸易中分润,反而是商人惑于重利润,要将本地粮食源源不断的输出,挤占岌岌可危的储备。而以白银为税收的“一条鞭法”则更加重了困局。内陆天然的缺乏银两,农民为了逃避官员的考比,不得不将粮食以极低的价格售出,真正是剥皮削骨的压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