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稍稍抬了抬眼皮。显然,所谓“高估”的解释实在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即使以大唐上乘北周北齐乃至汉晋列代,成熟完善堪称冠绝天下的官僚体系,在尝试设立海关时翻车也不知凡几,还是靠着源源不断取之不竭的国子监监生才勉强顶上。这种高难度的操作,又如何能指望区区小国能掌握带明皇帝当年缺钱缺到当裤子,都没能成功从海贸手中抠出几个子儿呢。
“以眼下的形势看,仅仅靠着这些小国自己的能耐,是决计无法解决贸易问题了。”太子徐徐下了结论“因此,我个人的见解,还是要回到贞观六年的思路上去。否则敷衍塞责,终究不能解决问题难道还真要靠着大唐贴补它们不成么即使顾虑到朝廷的颜面,有些事情,再难也要办好。”
所谓“贞观六年的思路”,乃是当初市舶司初建海关前途未卜时的争论。彼时朝中分为两派,如魏征房玄龄等一力主大举西出,以为贸易全开后西域将无一国能置身事外,与其后日外邦动荡波及中原,倒不如先行强化都护府的权势,真正能遥控列国把握局势,消弭一切潜伏的隐患。
这一主张显然是惩于天书所描述的种种弊端,试图一劳永逸防患未然;但思虑固然周详,可嘴脸却委实是难看到不堪入目,俨然是一副太上皇帝的做派。于是引得陈叔达等老臣们大为反弹,以为上国仁德化远偃武修文,怎么能表现出如此霸道难看的姿态朝局一时争论不休。
简而言之,你就是真要当全天下的爹,那能不能先注意一下态度问题将来史书还要记上一笔呢
以皇帝的本心而言,显然是大为嘉许魏征房玄龄等人标本兼治的刚直之言。不过某种无谓的天朝上国堂堂君父的尊严到底还是牵绊住了他。大概是文明性格使然,实在学不了后世诸帝国那种炉火纯青的恬不知耻大缺大德,到底还是要脸的皇帝陛下犹豫了许久;外加彼时关中水旱灾害此起彼伏,国内时有动荡,此事便也搁了下来。
但现在现在再提,就浑然不同了。
果然,李丽质凝神注目,沉吟片刻
“你是说,让都护府与市舶司介入各国的贸易与财政现在国子监的监生已经能够干预各国税收,如果再往前进一步,那么介入的程度可能会相当深。”
深到如臂使指,再无反抗的地步。
“不是介入。”太子立刻纠正了妹妹政治上不太正确的发言“是指导,指导懂不懂各国没有这个收税的本事,但大唐的海关有嘛所谓君父垂怜化外夷民,我大唐为万邦之长,自然有教导各藩王理政治国的职责,所谓垂衣裳而化天下,执干戚而有苗服,这是自然之理。”
他叽里呱啦引用了一堆尚书、春秋,引经据典高屋建瓴,雄辩的证明了大唐教导诸国的天赋职责。诸般圣人经典文字词章,归根到底一句话
他们还得谢咱呢
长乐公主奔波在外,没有经历过这样高深莫测的儒家辩经训练,一时之间瞠目结舌矫舌难下,无论如何也找不出一丁点纰漏来不过也用不着她找纰漏了,贞观七年以后历位老臣先后病逝,而今朝中已经再也没有会顾忌吃相的迂腐重臣了。只要理论上稍稍能交代过去,难道政事堂还会阻拦不成
洋洋洒洒引述完毕,太子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奏折,伸手递给了妹妹。
长乐公主展开一看,只见蝇头小楷密密麻麻,最上方是大唐友好通商贸易协定几个大字。
李丽质缓慢眨了眨眼“这个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