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老刘家是真有皇位要继承。
圣上良苦用心,太子不能不体察。但再如何仰体圣心,太子也只是十岁的幼童而已,恐怕难以克当这殷殷期许。而今太傅对赵舍人推崇备至百般赞许,怕不是又要将赵舍人开发出的这套农学实验纳入东宫课程之中,让储君下田耕作,见识见识稼樯艰难。
那可就要了命了
哪怕为自己的闲暇着想,这位赵舍人也决计不能再留驻东宫了。太子金口玉言,正为此小小私心。
这私心掩饰得相当巧妙。但刘据毕竟年幼,与太傅对视片刻以后,到底还是垂下头去,略露尴尬之色。
汲公自然不能在外人前伤触东宫的颜面,于是仅仅略一沉吟,便微笑出声
“这是太子的一片孝心,臣当然不能不成全。殿下若要举荐,臣可以带着赵舍人一齐面见陛下。以主上的圣明,想来会有妥善的安置。
闻听此言,赵过眼睛都险些凸出来了据说当年以司马相如举世无双的文才,为费尽心机求见圣上,都是穷竭妻子卓文君的一切陪嫁,以千金万金贿赂近侍,才终于能讲自己的文赋呈于御前,侥幸有了一面的机缘;而自己呢自己的才气文华岂能司马相如千万分一而今居然一言不发,就能有这样的运气
莫非老赵家的亲爹亲爷爷还真与汲黯汲公有什么交情,自己还是个隐藏的官宦子弟不成
在赵舍人惊骇难言,如堕梦中之时,脸色最为怪异的,却是纯孝仁德之太子殿下所谓面见皇帝亲自举贤,当然是太傅孜孜不倦为朝廷网罗英杰的盛德,可皇帝拨冗一见之时,难免就要关怀爱子的功课,那一旦问到这几月的进展与成绩,可就真正是不好作答。
不过他没有时间后悔了。在短暂的迟疑中,窗外已经传来了啪啪的击掌声那是东宫侍卫约定的信号,暗示贵人们未央宫的钦使已经抵达,多半还携带了皇帝的口谕,要宣某人入觐。于是众人一齐起身,拍打衣袖端整仪容,出门迎接天使。
面对天使如对君上,无论使者听到与否,汲公已经出口的允诺都是再也不可以收回了。于是太子太傅转过身来,神态平静,开口向犹自恍兮惚兮的赵过宣示了历来大臣梦想所不能及的最高礼遇
“赵舍人知道面圣的礼仪么如若熟悉,便随老臣入宫一次吧。”
重臣举荐人才也是有流程要走的,所谓皇帝日理万机,总不能拉一个人大剌剌就往皇宫里搞内推。即使口谕令汲公陛见,被一同携来的赵舍人也只能老老实实静候于宣室殿外,等着推荐人为他在至尊眼前吹完举贤荐能的彩虹屁,自己才能入内一展才华。
陛下似乎是刚从上林苑打猎回来,依旧是一身宽袍长袖的清凉打扮,见到重臣们微笑寒暄,招手赐茶,殷殷问询;一整套礼贤下士的熟练流程走完,然后才接过汲公递过的奏折以往常的惯例,汲公奏折中多半简述的是太子学业及东宫近况,偶尔还要汇报朝廷市井中新旧学说的冲突,乃至他与东方朔等人思索新学研讨天书的种种“进展。
这些都算是老生常谈,所以皇帝也是一目十行,扫视而过;但读到最后几页时,却眼见行笔匆匆,墨迹犹新,显然是汲黯在路上临时补充的一段内容,其中提及的恰恰是赵过于农耕琐事上非同凡响的才能,以及他才长达两年实验中的宝贵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