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问渠心里想,那么,修好了,也不是他了
他以为,小方是无数仿生人里的一个。
修好了,就还是好好的一个乖小方。
他没想过,他的乖,是全然发自真心的。
是因为他真的有心,有梦,有思想。
傅问渠声音很轻,宛若梦呓“能治吗”
工程师的冷汗顺着下巴颏往下涓涓流淌。
他从傅问渠的只言片语中,听明白了他的诉求。
他战栗着,几乎要哭出声来。
他是工程师,修得好残破的机体,修不好一个已逝的灵魂。
工程师咬着舌尖,知道现
下想要保命,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诓骗傅问渠,告诉他,自己能修好它,然后再给这个仿生人安装一个新枢核,交还给傅问渠,随后脚下抹油,溜之大吉。
但工程师知道那不是长久之计。
虚假的仿生人,永远比不上一个拥有灵魂的真人,只要稍加相处,就能知道。
面对着一个亡命徒,欺骗的后果可能比讲真话更加严重。
何况,傅问渠此刻的神情看上去过于生动。
他的伤心,是那么伤心。
工程师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医生,不得不要向悲痛欲绝的死者家属传达死讯。
他横下心来,一字一字地说“我能修好它的身体。到时候,它还是一个仿生人,我把该有的功能都给它装载上,它看起来就会和正常人一模一样”
他唠唠叨叨说了这么多,但傅问渠知道他真正想说而又没说出口的是什么。
到时候,自己会得到一个真正的仿生人,却不再是从诞生之初就拥有灵魂的小方了。而是一个永远听话,永远忠顺,永远能做出标准食谱的家政仿生人。
既然听明白了,就无需再听了。
傅问渠毫无犹疑地甩手一枪,打烂了方鉴开的脸。
工程师吓得瘫软在地,动也不动。
傅问渠知道,他必须要斩断和方鉴开的一切联系。
要断,就是彻底的断。
一个念想都不要留。
一留就坏事了。
小方死了,他留着小方的躯壳,继续过日子,那他成什么了
他真正在乎的,又会变成什么
所以不能留,留下来的话,他的小方,就不再纯粹了。
也不能看他的脸。
一看,就要舍不得,就要害相思。
傅问渠不再停留,大踏步地向外走去,同时说“把他放在你这里。别销毁他。要是有一天,我发现他没了,我找你说话。”
紧接着,傅问渠像是一阵风一样,似乎是毫无留恋,平平淡淡地从这具尸体旁刮过,离开了龙牙公司。
一步跨入深夜的寒风里,傅问渠茫然地环顾了四周。
又是一个人了啊。
这样的念头在他脑中盘旋了一圈,又转了出去。
傅问渠孤身一人,回到了他们的落脚地,踢掉鞋子,把自己放倒在了床上。
往事宛如火车,一帧一帧在他面前驶过。
那些记得清的、记不清的东西,一股脑的,都回来了。
一旦知道方鉴开其实本质上是个人,一切就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