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正值月中,圆月高悬,山林之中,寺庙瓦顶,都浸着一层冷凄凄的银白。
九公主心念急转,进退两难,额头上已然见了汗。
不说,只怕保不住孩子性命,可要是说了
邬二郎却深谙趁热打铁的道理,并不给她过多迟疑的机会,手中那把匕首向前送了送,冷哼道“我数三个数,说与不说,全都随你”
“三,二”
“是我”
九公主爱子情深,终于还是吐露实情,身体不由自主的战栗着,又颤声说了一遍“是,是我做的”
一直支撑着她的那股气力仿佛从身体里抽离,她再也站立不住,颓然倒在了地上,掩面哭道“可是二叔,我也是没有办法即便我不这么做,也会有别人这么做的啊”
“真的是你,居然真的是你”
邬二郎一直以来的猜测终于落到了实处。
接连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邬家接连惊变之后的凄惘,还有今日孤注一掷前来此地的决绝
他霎时间热泪盈眶,却没有被九公主此时的柔弱所打动,手中的那把匕首仍旧稳稳的抵在那孩子脖颈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邬二郎恨声道“阿娘待你如何文娘待你又如何朝夕相处多年,你怎么下得了这个手”
“二叔,我也是为人逼迫,才这么做的啊”
九公主垂泪道“我虽是公主,却已经出降臣下之家,母亲又被问罪处死,即便仍旧是公主之尊,可是谁又肯正眼看我而在夫家,我也不过是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寡妇”
“若我是伶仃一人,也便罢了,可我还有孩子啊”
话已至此,隐瞒已经没有必要,她索性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和盘托出“邬家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回天无力了,即便翠翠夫妻俩鼎力支持,可他们又能支持多久如今李峤尚且没有子嗣,也便罢了,待到年月久了,他渐得势,儿息众多,又怎么肯再去扶持一个没人能支撑起门楣的邬家”
九公主的言辞逐渐尖锐起来“这些事情别人不知道,二叔你难道还不知道吗你是邬家要支撑起门楣的冢子,可是你扪心自问,你能比得过你大哥吗”
邬二郎被这几句话所刺痛,原本惨白一片的脸上愈发凄然,只是大仇当前,却还是抓住了九公主话里话外透露出的讯息“这么说,是有人向你许诺了更好的前程,你才出手害死阿娘和文娘的”
九公主没有言语,算是默认了。
邬二郎遂道:“是天子”
“不错。”
九公主点了点头,眉宇间隐约透露出几分难堪的嘲弄来“当初我母妃尚在时,我很瞧不上他,风水轮流转,如今却要跪在他这个杀母仇人面前摇尾乞怜,乞求他给我一丝生路”
邬二郎先是下意识的接受了这个答案毕竟邬家作为太上皇的心腹人家,向来不得新帝青眼,可是很快,他便察觉到了几分诡异之处。
一股怒火顺着心肺涌上喉头,他架住那孩子上前几步,抬起一脚狠狠踢在了九公主肩头“贱人事到如今,你还敢骗我”
九公主猝不及防,痛呼一声,摔倒在地。
抬头见邬二郎神色狰狞,面孔发青,当下又慌又怕“我如何骗你了”
邬二郎厉声道“说你到底是如何毒害我阿娘的”
九公主见他神情失控,隐隐有癫狂之态,甚至于连手里的匕首蹭破了儿子的颈间肌肤都没有发觉,愈发惊恐,如何敢有所迟疑
当下一五一十道“文娘治家,并不像母亲那样严谨,我只是让人在母亲吃的膳食里加了些东西而已,而在那之前,母亲的身体其实就已经坏的差不多了”
邬二郎一惊“先前阿娘的身体不是已经大好了吗,如何又说身体其实已经坏的差不多了”
九公主嘴唇动了动,有些害怕会进一步触怒他,踌躇几瞬,终是再三压低了声音,道“来给母亲诊脉开药的几个太医,都是天子的人,开的药并不对症,一味的温补调养,却不治病,最后母亲只是脸上看着还好,实际上身体早就千疮百孔了”
邬二郎问出了心内疑惑“那几个太医,不是太上皇的人吗如何又成了新帝的人”
九公主神情中带着几分世事无常的痛苦与唏嘘,戚然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父皇已经逊位,朝臣都要随之转向,更何况是几个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