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十三爷,”鄂尔泰略一躬说道,“河南郑州知府李绂,在文人聚会上乱议论张鹏翮置狱扬州,处置江南科场案的事情,被回家探亲的熊志伊亲耳听到了,弹劾上来。吏部申饬李绂,李绂却不悔改,嚣张地上折子弹劾熊志伊。臣拟了个折子要请萧中堂转奏朝廷。”
胤祥笑道“你知道李绂是谁的门生”鄂尔泰看了两个阿哥一眼,说道“知道,是孝期刚结束回来的内阁学士张廷玉的好友。也是三爷的门人。就因为如此,更应请中堂秉公处置。”
四爷上下打量着鄂尔泰,三十多岁年纪,看起来四十多岁。略显修长的身材,一身朝服熨得平平展展,紫棠面孔上三绺漆黑的长须纹丝不乱,十分干净利落竟然敢碰李绂的霉头心下顿生好感,果然还是他记忆里的鄂尔泰。因板着脸,缓缓笑道“既然知道李绂的来历,还要弹劾萧中堂每日忙得四脚朝天,少叫他生点烦恼不好”
“回四爷,四爷的话臣不能奉命。”鄂尔泰垂头一躬,款款说道“事虽不大,可见李某官风为人;议论朝廷大事不顾影响,不是小事,可能会造成河南文坛不稳;而于中堂而言,愈是李绂门路高愈应严议,为百官破除门户立一表率。”
四爷盯视鄂尔泰良久,见鄂尔泰从容地看着自己,毫不局促慌乱,心里暗赞。遂点了点头,眼里含笑,对胤祥说笑道“我就说吧”转脸对鄂尔泰一眨眼“既然你觉得自己对,按你的心行事就是了。”说着便和胤祥一同出来。
鄂尔泰瞅着四爷和十三爷潇洒的背影,伸手摸摸鼻子,嘴角隐约一丝丝舒展的笑儿原来四爷最是对官儿们要求严格,平时却是喜欢顽皮逗弄人的倒是和之前做作坊的年轻时候一样的脾气。四爷今年多大了一张脸一点没变。
四爷领着胤祥,到了批本处,才知道是胤禩和施世纶都在。萧永藻正在这里和他们说话,张廷玉也在。
见他们两个进来,众人都起身,行礼请安各自落座。萧永藻春风得意地笑道“一位爷,我们还以为你们今儿不进来了,正预备办完事去户部一趟呢。这里老施来了,都察院左督御史丁忧出缺,我想要他兼顾一一,老施正和我拒绝呢”
施世纶弯腰再次要请安,早是胤祥一把扶了起来,笑道“老施怎么拒绝了御史嘛,清官不干谁干你之前做的挺好,一年得罪了一百名官儿。”说得施世纶也是一笑。几个伺候的小司官见相臣和四爷像是要议什么事,忙都夹着卷子到隔壁北房里回避。
“就在这里说说吧。”四爷一撩袍子坐了萧永藻张廷玉对面,“张鹏翮置狱扬州,处置江南科场案,江南文坛闹起来,其他地方文坛也都起来波澜。自从汗阿玛颁布三十年滋生人丁不加税赋,各地方冒出来不少隐藏人口,地方官们气得要补交罚银子。”
萧永藻摸着胡子只笑。
胤禩道“四哥,江南科举文人闹,只是发泄对博学鸿儒科的不满,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至于隐藏人口都冒出来认领户籍,也是好事嘛。弟弟这里才是麻烦。因为刑部办案子工具更好了,验尸方式也更好了,全国各地冒出来好多高人自己破案,还冒出来好多冤案要平反的。”
烦恼地用手绢擦擦脑门上躁出来的细汗,口干舌燥地诉苦“五年前,江西按察使衙门受贿纵凶逃逸,凶手在淮北偷银子,拿住了。还有一个上刑场上前找替身的,也逃了,上个月被他的表兄举发。老百姓都说江南冤狱比之北京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有那个新任江苏按察使希福纳,要治他就这么难张伯行拿刑部公文去询问他,他还不配合办案,要包庇他的管家”
希福纳是太子的门人,八爷这是明晃晃地要借南书房这把刀,拿人那。可是萧永藻有顾虑,如果他不是相臣,他一定帮助八爷办事。可他是相臣,位极人臣,也是多了很多双眼睛盯着。他怕康熙生气坐不稳这个位子。
怪道之前陈廷敬、李光地等人都不站队,直跟着皇上。做到了这个位子,只求坐稳了,哪里还舍得折腾于是萧永藻面对八爷烦恼的目光扫过来,抖着白花花的胡子,将白发辫子放到脑袋后,也掏出来手绢擦擦汗。
张廷玉老实说道“希福纳被重新启用,我也听说他又嚣张起来了。张伯行和老施差不多,都是斯文人,对付希福纳这样的官场老油条,只凭一纸部文,济什么事就是刑场上找替身的那一位,济宁道是我的同年,得知事情闹到刑部至今不安生,也很后悔不该逞能拿到的。”
贪污之风刚刚刹住,吏治却还是需要关注,地方上之前没办好的公案一件接着一件爆发出来,四爷真有点哭笑不得。
胤祥看四哥一眼,扑地一笑,说道“这就是水清见鱼也见泥沙了。如今吏治清明,刑部破案率高了,再加上江南摊丁入亩后民风越发开明,可不就是显出来案子上的问题只是,我就不明白,监斩官是做什么吃的还有验尸的”
“阿哥爷们钟鸣鼎食,哪里晓得世上的事”施世纶感慨地说道,“上回刑部齐世武尚书说,刽子手都是做糊口行当。刑犯家里人打点到了,一刀利落项下连皮;没塞钱的,可能十刀八刀慢刀子磨着才得死绝听说欧洲人行死刑用斧头,瞧着几斧子把人砍翻了,血肉模糊煞是吓人,其实筋络咽喉都没断。只要银子上下左右打点到,很多有钱的死刑犯死里逃生我们大清如今看似问题多了,其实是越来越好了,十三爷说得好”
几个人闲谈了一阵,施世纶因见张廷玉看表,便起身告辞出去。刑部也来人急急地找胤禩,于是胤禩也匆忙走了。胤祥便问“萧中堂,衡臣,明年的恩科,你们要礼部尽快理一理,拿出来一个章程。等汗阿玛回来看着乱糟糟的,可怎么好”
张廷玉仰脸看看窗外不知何时,不知何时变得灰蒙蒙阴沉沉的天空,良久才说道“我已回了太子殿下。皇上的意思也是要礼部操办。礼部之前上奏的,要宴请直隶地区六十岁以上老人共同赴宴的事情,皇上答应了,昨儿来旨意又拒绝了,说不要我们再乱提议。我们只将自己的差使做好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