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礼感受到身后隆科多那怨念化成实质的目光,再瞄一眼他四哥惫懒悠闲的微笑,乌龟挪步一般的八字步,一肚子不安,决定写信告诉十哥,要十哥好生劝说劝说四哥。
哪知道哥俩去宁寿宫,各个长辈宫里请安回来准备出宫,在乾清宫门口又遇到隆科多。
隆科多这是一直等着那。
刚下了雨,这会子雨点儿还是有点大,隆科多也没打伞也没披着雨披,站在门廊下面,四爷路过门廊好似没有看见,对胤礼问道“王剡老师身体可好”
胤礼有点不过意地看了一眼满脸惶惑的隆科多,说道“身体好着,就是老人家古怪脾性儿,也不要儿孙们在身边,也不来上朝,更不要奴仆伺候,天天在家里清修写书,四哥若见到了,顺着他吧,别和他一般见识。”
“王家家风蔚然。”四爷看也不看隆科多,叹道,“前明到如今,十个进士,个宰相,王剡老师仍旧自甘清苦,这实在难能”说罢便挑眉笑。
隆科多好容易找到话缝儿,忙打千儿道“给四爷请安”一抬身再次弯腰行礼。
“这不是隆科多大提督嘛”四爷淡淡说道,“快起来,爷怎么受得起你的礼别折死了你四爷”胤礼眼见他要发作隆科多,忙道“你们说话,我先走一步了。”说罢径直出宫而去。
隆科多知是因自己最近四处喝酒,还喝了八爷的酒,四爷犯了醋味,忙磕头行大礼道“奴才一直想找四爷说说话,鄂尔泰离开前一天晚上没有机会,这几日去府里几回,主子都在外头忙,没能见着四爷,奴才不敢撒谎”
“你说这话奇,爷不明白。”四爷冷笑道,“我几曾说过你撒谎来着你如今身为九门提督,起居八座,身份高得紧。你四爷是个穷阿哥,怕是也没有酒给你喝。知道你是大忙人,你就赶紧去忙你的吧”说罢便是抬脚离开了。
隆科多远远地听到四爷对迎上来的苏培盛吩咐道“雨停了不做轿子,备马”真就不等隆科多分辩,竟自徉徉地去了。隆科多自从做了九门提督,那真是威风八面。今日当着一干太监和四爷府下人的面,跪也不是,起也不是,脸色一青一红,又想着康熙在里头可能听说了,含羞带怒更委屈爬起身来踽踽出来宫门,心里一声接一声叹息,怎么偏自己当初就眼瞎看四爷好那更眼瞎的是四爷不拉拢自己给自己脸色看,他还就觉得这是四爷的亲近,这不是人说的犯贱吗他都是九门提督了,四爷也不知道给他面子,怎么就摊了这么难侍候的一个主子
四爷气哼哼地骑马回府中。雨又下的大了,沉雷一声接一声响着,膳房里的人忙着打伞洗菜做饭,其他地方都是安安静静的,管家金常明见四爷回来,忙行礼道“十四爷今天上午来,没见到四爷。十四爷这几天经常来找四爷。隆科多今前晌来,没见着主子又出去了。他带的礼都在书房廊下。有些时鲜瓜果怕坏了,奴才请了福晋的示,分送”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唠叨了”四爷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邬先生回来了吗”金常明怔了一下,说道“方才见性音大师出去接人,和邬先生一起回来的。”四爷点点头,一摆手便进了后书房如意斋。此时雨点儿噼里啪啦的,越显得园林幽深、天色暗沉,四爷远远便听如意斋传来一阵悠远深沉的琴声。张眼望时,邬思道正襟危坐,正在抚琴,案前香炉青烟在雨前的斜风中袅袅回旋,文觉敲着木鱼、性音挺着罗汉肚端坐石旁聆听。
四爷上来书房走廊,除去雨具,一进来,叹道“先生回家探亲一趟,回来后兀自在此闲咏青藤,好安适”说着坐到书房躺椅上,因见苏培盛恍恍惚惚地过来,便问“有什么事”苏培盛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眨巴着眼道“奴才有点小事。”“不是大事,爷现在没有心情。”四爷说道,“晚间等爷回来再说。”苏培盛答应一声自退了出去。邬思道已是转着轮椅到窗边,推开西窗,一阵凉爽的风立时袭了进来,满壁间字画被吹得簌簌作响。
“山雨欲来风满楼。”邬思道怔怔地望着窗外,“这些金银花、葛藤都是我入四爷府亲手栽、精心作养,焉能不关心”文觉问道“王爷,朝里出了什么事”
四爷深呼吸一口,很快安定住心神,略一沉吟,把鄂伦岱要去战场的事简略说了。又道“爷也想出去办差如今的北京真像个闷死人的罐子,实在受不得了。”性音在旁问道“四爷见到十四爷没有十四爷来求四爷举荐他去西藏那。”四爷摇头道“我没见着老十四。”
“十四爷的请求,是人之常情。”邬思道看也不看众人,眼睛放着铁灰色的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各人顾着各自的小家。”正说着,天上一个炸雷,便听外头家人们大呼小叫“快雨下大了四处查看查看”几个人不禁都是一笑。邬思道仰起脸来,天空的明闪照耀着他,像一尊石雕似的一动不动,四爷取笑道“邬先生年轻时必定是个十分俊秀的美男子。”
众人正要说话,猛不丁被四爷吓得咳嗽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