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点点头,看着默默打开侧门的苏尔金,从腰上荷包里掏出来一叠子银票,递过去“拿着,给值班的人买酒吃。爷今天高兴,爷娶儿媳妇了。今天在场的所有人,你都给爷一个名单,爷要好生感谢你们。”
苏尔金加上侍卫们一是害怕,二是感激,谁不知道四爷那说一不二的脾气呀,即使四爷今天娶儿媳妇大喜之日,他们也不敢造次。纷纷磕头谢赏。四爷畅快大笑着,大踏步地向院子里面走去。
进了二门,院里灯火通明,他一眼就瞧见了十三弟。胤祥端坐在椅子上,似乎是饶有兴趣地在读一本书。一个绿衣丫鬟站在身后为他捶背,一个粉衣丫鬟手端茶盘,侍候在旁边。四爷停住了脚步,恍惚间,是抱在怀里的奶团子胤祥,跟着自己丫丫学步的胤祥眨眨眼,注目细看,揉揉眼,再仔细看八年功夫老十三不过才三十多岁,可是,左边眼角起了一根细细的皱纹,发辫子也没有以前粗了,竟好像一下子变成近四十岁的人兄弟两人同在京城,却咫尺天涯,不能相见。胤祥啊胤祥,你让四哥想得好苦四爷不觉眼睛湿润了。可是,他猛然想起,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今天他更不能惹十三弟伤心,便强打精神,笑呵呵地叫了一声“十三弟,你好悠闲哪”
正在看书的胤祥陡然一惊,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日思夜念的四哥来了,激动、兴奋和那无法表达的委屈,一齐涌上心头。他慌乱地站起身来,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了,双手胡乱地挥舞着,语无伦次地说
“啊四哥,怎么是你,是你来看我了。你,你你怎么进来的”一边说,一边就流着眼泪打千儿请安。
四爷连忙上前一步,抱住了他的十三弟
“胤祥,快起来。我是特意来看你的,你,你身子骨还好吗”
胤祥只顾看着四哥,双眼上下仔细打量四哥,他的四哥目光灼灼。
胤祥见四哥穿着一件正式的藏青色朝服,紫色貂皮风毛披风,石青色夹袍洗得纤尘不染熨得平平展展,宁静的面孔上两个瞳仁越发黑得深不见底,似乎和八年前无甚差别,只看上去更加从容,眼睛更深了些。半晌,胤祥才从懵懂震惊狂喜中惊醒过来,又似乎是放心地笑了一下说
“四哥,你一点没变,只是有点瘦了,要好生养着。四哥,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你看,还有两个丫鬟伺候我那,外头还有十几个小厮,都听话恭敬得很。每天红袖添香、读书习武,看蚂蚁上树,悠闲得很。”
四爷重重地锤他的肩膀,默默地听着十三弟这近于疯癫、又像生怕他担心的话,不由得心如刀绞。他痛心地说“十三弟,你不要说这些混话,四哥我听着心里难受。四哥没瘦,倒是你瘦了这么多。”四爷更近地观察他瘦的突出的五官,手上一用力,握住胤祥的胳膊握住,一把试探到衣服下的消瘦,眼里含了泪。
胤祥要再说什么要四爷宽心,终是什么也没说。四爷细看他眼角皱纹,哽咽难言。兄弟两个泪眼相看,彼此都知道彼此的焦急,千言万语要说,却又担心说了惹得对方更为担忧。皆是为了对方强忍悲痛。
自从康熙四十七年,十多年了,胤祥接二连三地被圈禁,这次他刚回来北京不到一个月,十天,刚被圈禁十天,他却是最着急,急得受不住。首先他不同于老二胤礽,胤礽落草就是储君,养在深宫,除了偶尔随驾,从不轻出宫门,圈禁不圈禁行动上分别不大。胤祥自幼就性野,跑马拉弓,斗鸡走狗无所不为,就是没差使,一年也要出京游历几次。因此,遇到圈禁,他最是耐不住。更何况,这样关键的时刻。
平郡王很照顾他,外院有十几个小厮,内院有两个美丽丫鬟,都听话乖巧。他每日只在这个小天地里摆棋谱、练字画、打布库、调鹦鹉只一日一日消磨长昼、打发永夜。渐渐地,不光没有安心下来,反而越发焦急,落了个失眠不寐的毛病儿。看着苍老和眼角皱纹、掉头发就是这么来的。
此时正是午夜,夜清气爽,云淡天高。撒眼一望园中红瘦绿稀牡丹如火,一队鸿雁在高远天际“嘎嘎”叫着向南缓缓飞着,胤祥喃喃说道“年年愿傍青鸾队,拜献南山祝嘏词。四哥,自从康熙四十七年,弟弟就没有给你过过生日了”正自出神,却见看守管事苏尔金在前,后头跟着性音、饽饽、富鼎三人迤逦进来。胤祥不禁一怔,性音一句“四爷,十三爷,大喜的日子,你们怎么还不喝酒”他浑身电击般颤了一下,什么大喜的日子翕动了一下嘴唇,却害怕听到是不利于自己一方的,什么也没有敢问出来。
“十三爷”苏尔金就地打了个千儿“二月了,夜里还是冷的。我给您做了几个小菜,待会儿送上来,你和四爷喝一杯。”胤祥僵硬地点了点头,说道“理会了,叫他们抬膳桌进来些吧,再拿一个手炉和脚炉来。”转脸道“四哥,你快进屋坐着我知道你进来一趟难,有什么话,尽情聊”
屋里烧着暖炕,胤祥给四哥脱了披风,请四哥落座,将手炉放四哥怀里,脚炉垫在四哥脚下,试着他额头上温度高的很,知道是醉酒的原因。性音倒酒,饽饽和两个丫鬟帮着摆好碗筷盛汤,他瞧着四哥醉醺醺的任由摆布的模样,一时又哭笑不得。
“大哥在南海一直担心四哥。十四弟又去了西北,这次呀,他连大将军王的名号都没有了,什么大将军王”胤祥一边命丫鬟去煮醒酒汤,一边笑道“既不是亲王,也不是郡王,含含糊糊一个王。他还挺得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