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前朝的皇子所,采光差,环境更差,闷闷热热的同时,在昏暗的天色下陡然多了几分阴森之感。
陆珏看她又出了汗,便去院子里水井旁,熟练地放下吊桶,打了一桶井水上来,绞了帕子。
“宫中的井水互通,没人会在井水里下毒。但也不甚干净,所以擦擦手就好。”
说着,他便妥帖细致地给江月擦起手来。擦的正是她之前给皇帝诊脉、被皇帝按过手背的那只。
井水冰凉,即便是擦了擦手,也能消下去一些暑气。
江月发现了他的小心思,仍由他将自己那只手擦了好几遍。
“你小时候住在这里,会害怕吗”
少年皇子手下不停,闻言微微抬眼,狭长的双眼扫视过破败的院子,目光深远,似乎是仔细回忆了一阵,才道“是怕的吧,怕黑怕打雷,怕突然塌陷的瓦片,怕夜间走水,怕毒蛇毒虫,怕年长的皇兄突然的关照可是怕的东西多了,便渐渐明白,害怕无用,那便不怕了。”
轰隆的夏雷在二人头顶炸开,江月反手握住他的手,“陆珏,那就别怕,往后也别怕。”
豆大的泪珠瞬间落下,雨幕遮天蔽日。
二人躲到廊下,陆珏牵着江月换了个位置。
果然下一瞬,她方才站着的地方就开始漏雨。
陆珏挨着她的肩膀,让她半靠在自己身上,他突然凑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江月的耳畔。
他从前不会做这样亲密到有些暧昧地举动,江月下意识想躲,随即想到两人马上就要真的成婚,也无甚好躲的。
而且相处了这样久,她早就习惯了陆珏身上的气息,并不生厌。
陆珏并没有更近一边,只是附在她耳边,在磅礴的雨声中,分享了一个秘密
他说“江月,今日过后,我们的婚事便不能再更改,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你曾告诉我不用再对你隐瞒什么,可若我说,我住在这里时,日常所思所想并不害怕那些个事物,而是想杀人”
他仍然牵着江月的那只手没放,纤长的手指在她手背上摩挲,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江月的神色,小心翼翼,忐忑不安。
江月只是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神色未变,抬眼认真地看着他,缓声而清晰地道“陆珏,医仙是你安给我的名号。我并不是真的菩萨心肠可恨之人该杀,无辜之人该救,才是我的为人处事之理你想杀谁”
少年皇子声音滞涩,面若寒霜,“想杀了龙椅上的,想杀了坤宁宫里的那位这并非今日才有的念头,是已经想了太久太久了。”
说完,他甚至有些自厌地想,也难怪衡襄选了他种蛊,只因他本就卑劣,心思不正。
“啊,原是这个。”想到皇帝落在自己身上、如猛兽观兔般的眼神,江月仍有些反胃。
她捏着陆珏的手紧了紧,“然后呢”
他迷茫了一瞬,似乎是没想到她不止没有出声反对、相劝,反而是这般的态度。
就好像他自小就杀了父皇和名义上的母后,又何不正常的。
迷惘困惑的表情,不带一丝掩藏的出现在了少年皇子昳丽的、素来宠辱不惊的脸上,让江月不禁心头一软。
“陆珏,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叫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千古无完人。我不管你生出过什么恶念,我只知道站在我眼前的这个人,吃过很多苦,见过很多恶,却在小城时,甘心入赘、解我的困境、帮我的忙,更将生死置之度外,平了叛,救下了无数百姓,最后在危难关头,信任我,那么的信任我,没有被恶烬蛊惑,守住了本心”
“我要嫁的是百姓心中、大熙的战神,更也是这个自小生在黑暗之中怕黑怕打雷,怕突然塌陷的瓦片,怕夜间走水,怕毒蛇毒虫,怕年长的皇兄突然的关照的小皇子。所以,陆珏,我并不需要什么转圜的余地,我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