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不明不白,而且跟眼前气氛颇多不合,所以,刚刚想要喧闹起来的公学院中登时变得安静下来。
“不知道君侯所言到底是何事?”众人面面相觑之后,依旧是作为本地人首脑的魏松,从几案后避席正色询问。
“我直言好了。”既然已经开了口,公孙珣倒没有必要再遮掩了,他扫视了一圈眼前的众人,干脆而直接。“我走后,那分给当地平民的两千顷良田,是不是要被你们立即瓜分殆尽?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缓一缓吗?”
院中一时鸦雀无声,但马上就有人试图开口辩解。
“不必多言……这不是你们一口咬定便能承诺的事情。须知道,你们是官、是吏、是贤达,也是豪强富户。而那两千顷地,有的是被我分给了修渠中卖了大力气的苦力,有的是给了太行山中招揽回的流民,还有的是给了因为修河而丢了原本田地的百姓……这些人在你们面前简直是予取予夺!”
“我知道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无外乎是嫌我多事,嫌我刻薄,嫌我苛待你们这些名族,嫌我都要走了还依旧为难你们……但是我得告诉你们,我此举实在是为了你们好!”
“暴秦带甲百万,却从陈胜吴广一群闾左、刑徒开始覆灭;王莽也是带甲百万,却也从赤眉、绿林开始身死族灭……这是巧合吗?!你们今日对国中平民、单家好一点,将来说不定就能因此免去灭族之祸!懂了吗?!”
“……”
“问你们话呢?”公孙珣用酒杯磕了磕面前的几案,面上始终分辨不出喜怒。“为什么不说话?”
“君侯的提点我们一定铭记在心。”邯郸氏的家主第一个反应过来,也是赶紧俯首。“请您……”
“你的‘铭记在心’只是记在嘴上,”不等其他人呼应,公孙珣却是突然冷笑嘲讽。“实际上心中早已经不耐烦……对不对?无知者无畏嘛!”
邯郸氏的家主只当是对方临走前还想要做点什么了断,当即吓得面无人色,只能赶紧避席跪拜谢罪:“君侯在上,当日甄度死前所言确实是污蔑攀咬,邯郸氏上下绝无半点对君侯的不敬!”
“我不是借题发挥,更不是针对你。”公孙珣继续冷笑言道。“我是说这里所有人……从魏公这种君子算起,到你这种人,其实全都是无知蠢货!我诚心诚意地提醒你们,你们却无半点自知之明!个个目光短浅,大祸临头却浑然不觉!”
众人面面相觑……你说要是指责自己道德,那还能争上两句,可指责智商,尤其是指责所有人的智商,那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尤其是还有什么大祸临头之类的话,听起来更是无稽,宛如醉话,更是让人难以应付。
索性不说!
“也罢,”公孙珣见状一声长叹,自斟自饮了一杯后却是终于停了醉话。“我也不跟你们解释了……只记住一条好了,我公孙珣此番入洛,八成还是要落在河北为官,离你们多半是不远的!霞堤是我政绩所在,你们谁敢擅动我的政绩,我便要谁立即好看!”
这番威胁,反倒是让本地豪强们多少有了几分安心……毕竟习惯了嘛!
“还有,我走后,公学中的资助会依旧如常,但蔡公为人迂腐,而且为人无定心,还望魏公能够妥善协助于他,好生守住这个公学。”
本来事不关己的蔡邕当即面色青红不定起来,但却又不敢当众跟喝了酒的公孙珣嚷嚷,再加上对方之前居然将整个宅院拱手相送,便只能掩面去喝闷酒了。
“请君侯放心。”魏松无奈跟着叹了口气,和别人不同,他对公孙珣的认可倒有八成来自于这个公学,听到对方如此郑重其事的交代下来,便是言语中有些对蔡伯喈不尊重的意思,那也只能昂然受了下来。“松自鲁国相任上下来以后,便已经绝了仕途之心,一心都只是办学而已,承蒙君侯赠下这座藏书阁,又办起了这座公学,那我后半生便已经没了别的想法,一心一意都在此处了!”
公孙珣微微颔首,复又扭头看向了赵平,引得后者一个哆嗦,也是赶紧避席相对。
然而,公孙珣看了此人半响却只是一句废话而已:“郎中令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