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苏苏又撑着头,静静看了会儿,才说“去上香吧。”
林护卫闻声点头,吩咐起轿。
她身边的人多,常用的却只有这三人。
素采和春野不在,便是林护卫顶了这“贴身侍女”的活儿。
一乘轿子静静地上了山。
元苏苏历来上香,都是要清了场、围了路,让大相国寺拒待香客,空出一天来迎接的。
在江淮府,却不必用那么大的排场。毕竟现在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她的轿子便如寻常高官家眷一般进了寺中。
请了香,磕了头,她也不和寺里的师父谈论些因果佛法,便头戴着幂篱去了后殿。
知客僧本来还欲与她交谈,却见这位气度格外高调的官家千金我行我素地走了过去。
他脚步停下来,对林护卫彼此笑了一下。
方寸寺之后,有一座五层钟楼。
元苏苏前世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地便走了上去。
五层的建筑,在整个江淮府已经是凤毛麟角,更何况还在方寸寺所在的山上。从楼上望去,山下的府城巷坊,星罗棋布;行人如织,黎民生活,尽收眼底。
江淮临内海。府城内有河穿城而过,绕经山下,将一座城劈作两半,映带其中。
再远处的山下县一过,便是入海口。
历来许多文人墨客登高望远,见高山远阔、江河入海,胸怀激荡,在楼上留下辞赋。有好的,便被僧人临摹篆刻,留置楼上;不出名的,大抵也进了香炉,化作佛前一缕虔诚清气,供了佛祖。
途径江淮府的文人还只玩笑说,别处的佛祖以香烛供奉,此处的佛祖以诗文供奉,称为“墨水佛”。这楼,也就渐渐讹传为“供墨楼”。
以致还有文人路过时听其大名,以为寺庙仁善,为穷儒供笔墨纸砚等物。来来回回,折腾出了一出典故,更助长其名气。
元苏苏常去五层看景,一向畅通无阻。
而此次,却没由来地受了阻拦。
“女施主累请留步,五层如今是占着,暂且不能上的。”一位知客僧慈眉善目地向她道,“若要观景,只在四层便好。”
元苏苏本提着裙子要上楼,闻言,停了下来。
她看看知客僧,又看看楼上,隔着幂篱问“是有什么事”
女声如山风莺语般悦耳,听着年纪还小。知客僧不免更和善些,道“是一位居士前来供墨楼布讲,暂居此处。”
元苏苏点头,也没有硬要上去的欲望,只转身去了栏边。
她看了不久,身后的楼梯处传来声响,有人扶栏下来,笑道“真个神仙所在,我在这楼上小憩,如升云雾,如至天宫。”
知客僧便笑他“既去了天宫,如何又回来”
那人哈哈大笑“我在天宫揽得一镜,见人间世情百态,众生尚苦。便向玉帝禀明,我且去了。留我一人在世,砥砺可救万民”
他在背后笑得张狂,此时还年轻的灵山居士,竟是在这样的场景下说出的这句话。
元苏苏早已定住。
她对这话太熟悉了。
此人现在寄居山寺,以游学布讲为生,却知识极杂、见解极深,交友遍野,耳闻八方。
更是一手超尘绝俗的画技,后来,画下了广为流传的黎明万事图。
那幅画呈到了天子的案上。
当真,成就了他一人可救万民的志向。
他是谢无寄的恩师,灵山居士窦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