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身后名,却是他自己的。
元苏苏呆呆坐下去。
一时间觉得很怪异。
她想着,思辨着,翻转着,到最后都得出一个结论有时一场灭家大祸,没有那么多考量也没有那么多算计,仅仅只是产生于上位者一个念头而已。
这个上位者,这个主宰他们性命的帝王和权贵,甚至不一定冷静,不一定清醒,不一定有过利益权衡。
他们只是这样想了,于是,就有人替他们去这样做。
一个人昏了,他所辐射到的所有人便跟着他昏。
何其可怕。
何清宁长叹说“元小姐敏锐。”
“那黄家的事,也有眉目了。”谢无寄看着对面的她,语气很沉,“百姓逃不了的税,富商却有的是办法逃得了。只消孝敬主管官员,得到庇佑,便可比旁人好过许多。”
“既然有人孝敬,那不孝敬的人又该如何”
何清宁沉重道“杀鸡儆猴。”
谢无寄闭眼,颔首,“查获私盐,也是升官大道。大宁律法,查获私盐数目足够多,提前一步升官也使得。”
“所以黄家”元苏苏收束这话,“是既做了儆猴的鸡,又做了登云的梯”
甚至,那私盐,有可能是查获的官员自导自演。
两世而来,元苏苏终于明白了这一切。
他们还真没有办法。
谢璩应该也是看明白了陛下的害怕,所以不让她插手。
只要陛下一日不敢承担这个罪过,他在位期间,江淮的盐政就得不到整治。
这些地头蛇盐官一日坐在这里,黄家就注定无法被翻案。
那还能怎么办呢难道现在就去宫变夺位吗
他们现在可就这几个人。
等到过几年陛下驾崩,黄家的人早已埋骨陇头了。
“不要着急。”谢无寄轻声抚慰她,抬头道,“老师这样久不说话,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何清宁沉默不言了好一会儿。
窦崇光善察世情,对民间情态,了若指掌;他所善观察的,却是上位者之心。
一俯一仰,是因为身份之差、门路之别。
他做师爷,自然要以东翁心意为先。多年来又仰仗师门,少不得揣摩尊者心意,才能得以谋生。
何清宁抬头,笑了一下,说“也没甚鞭辟入里的,只是我多年入幕,便擅自揣摩陛下心情。”
“老师请讲。”
“久在上位者,最忌被人反驳。”何清宁斟酌道,“即便是他做得不对,也不可直言劝谏。旁敲侧击、明讽暗喻也并非上计。”
“要在他心里留下了疙瘩,日后一点小事便可找上你我,并不是长久之计。”
何清宁说到这里,汗颜道,“我这也是小人谄媚之道,只是如今情急,却不得再顾及风骨颜面为今之计,便是让陛下可以把罪过甩出去。”
“不仅要甩出去,还要替他博得贤明的名声。”
“如此,方全了陛下心意。”
他说完,老脸赧然,举袖捂脸不语。
“何先生说得对。”元苏苏却断然道,“这个黑锅,只能别人来背。罔顾民情这件事不是陛下的罪过,而是有人闭目塞听,混淆圣听,私下行事、罔顾皇命”
“这个人还要陛下亲自来惩处。”她脑子转得飞快,只觉得仅仅一日,便已脱胎换骨,“还要是陛下广开言路,成就一段佳话。”
说到这里,元苏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意识,让她须臾间霎时地心潮澎湃,犹如海涛凌空拍岸,生出一种将两世所有线索联系起来了的畅通感。
她近乎炽热地转眼看向窦崇光,心跳得飞快,因而,她并没有顾及到谢无寄欣慰地看向她的目光。
元苏苏已经明白了。
黎明万事图。
现在缺的,就是一幅黎明万事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