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解,做出洗耳恭听之状。
“既然听讲的信众能画,难道山下的黎民百姓不能画”元苏苏循循善诱,步步问他,“既然能画出信众的麻木悲苦,难道又画不出世人为苛政所困的潦倒艰难”
“陛下需要一个借口,来让他下这个台阶。”
“那这个台阶,何不能既递给了陛下,又递给了我们”
元苏苏带上笑。
陛下可以从这个台阶上走下来。
他们亦可以从这个台阶上走上去。
窦崇光听到一半,已经心神剧震,等听完,更是静默许久。
而后,他才出声,也心有所感般抬头,喃喃问道“此图何名”
元苏苏收了笑意,一字一顿,语气坚定地将这个宿命般的名字念出来
“黎明万事图。”
不可更替,不可易名,它只能叫黎明万事图。
留在历史的印记,一分都不能改。
“黎明之时,日出东方,百废待兴,万物苏醒。”
“街坊巷陌,已有起居之声。井臼亲操,水车穿行。浣衣泼地,叫起小儿,妇人鬓戴青巾。街坊门开,挑行巷间门,摇铃候工,糕香喷鼻。”
“城门已启,巡检整列。灯笼低垂,替得酒旗高挂,更夫归家,倒头酣睡已极。朝日不知人间门冷,睡去,醒来已是万户声。”
“一日黎明,便有万事。”她一句一句地讲,将这她想象中的黎明景象字字描绘出,叫人心潮澎湃,来如洪涛。
“万事、万景、万人、万象是为黎明万事图。”
久久的静默里,窦崇光心跳快极。
更甚至,看着她,手也在微微抖着。
何清宁目瞪口呆。
何清宁对元小姐的崇拜之情又得到了一次更新。
这一番话,这如画景象,文不加点一气呵成,文辞丰富层层递进,眨眼之间门,已将江淮坊间门生活描画得栩栩如生。
文辞的力量,何清宁作为士人,自然是铭心刻骨。
他认为,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不被元小姐的一番恳切言论撼动。
就如他那日被平冤之论震撼,又被夺权之理折服。
元小姐实在是太过人了。
其胆色、其聪慧、其壮志,只需稍加打磨,便一发不可收拾。
不知许久过去。窦崇光终于连声说“好好黎明万事图,此图必成”
画成这样一幅图,所费时间门、心力无数,况其细节太多,既考验人物,又考验建筑、山水。一旦画成,非巨匠不能称誉。
但窦崇光肯定会画。
他不会在乎,在其中失去了多少,又耗费了多少。
元苏苏说“等居士的消息。”
谢无寄身带吉兆横空出世、黎明万事图送到陛下案上,他们做的这两手准备,就是给大宁各位朝臣勋贵们,一个响亮的见面礼。
元苏苏直起身往后退,却没想到一退就撞上了硬邦邦的人。
她愣了一下,转头看见谢无寄正是一直站在她身侧,安静谦恭地听她说话。这人气息太幽微,她一直没察觉。
她头上簪钗锋利,撞一下便在谢无寄颧上划下了一道细细血痕。
元苏苏刚要出口的问话就含在了嘴里。
她抬手按住头上的发钗,还要说什么,谢无寄就混不在意脸上的伤痕一般,向她欠身道“抱歉,看画站近了些,让贵人行走不便了。”
元苏苏拔下发钗,左右看了看无处置放。谢无寄便自然地摊开手掌来,替她接着。
元苏苏不戴弄脏的发钗,他清楚。
而元苏苏本人被他这熟悉的动作搞得很疑惑。
片刻,她将信将疑地抬眼看着,掐着发钗放到他掌心。